顿了下,傅瑜又问他:“你怎么这么瘦?” 这孩子跪在地上小小的一团,透着这脏兮兮的灰布条傅瑜甚至看见了他的肋骨,他嗓音嘶哑的哭喊着,声音里透出一股凄切之意。 这孩子生的瘦削,脸上也被抹了一层污垢,头发乱糟糟的,一双大大的黑色眼睛却是极其的有神,此刻正面露怒色的看着傅瑜。傅瑜道:“你倒提醒了我,偷盗不是一个好事业,你还小,哪里能做的一辈子呢?” 傅瑜又道:“而且我本来是不管这种事情的,可谁叫你今天不长眼睛,竟然敢把赃物扔到我朋友怀中,你既然敢诬陷我朋友,那便是打我傅小公爷的脸,我怎么能忍?” 碰头 小孩儿把头一抬,大声嚷嚷道:“不会的。” 小孩儿道:“我看那书生和你们几个富家郎君站在一起说话,便知道他肯定是不会被官府捉去的了。” 小孩儿抬起眼,口中小声问他:“我告诉了你,你就会放我走吗?” 傅瑜笑道:“这就是你所认为的最好的结果,可是没想到,我居然跑过来追你了是不是?” 小孩儿挣脱着,他口中大声道:“你答应了我的,我说了就放我走!” 小孩儿的喉咙中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傅瑜被惊了一下,手上的劲一松,那小孩儿得了空,却是猛然一把推开了傅瑜,拔腿就向胡同深处跑去。 这小孩儿此时倒是平静了许多,也不奋力挣脱了,傅瑜觉得奇怪,他回身看了一眼小孩儿,又看了一眼方才他翻的那矮小土墙,只觉得那荒凉的黄土地上隐隐有什么东西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他再次望向院内那闪烁着光芒的地方,却见那里正停了一只昂首挺胸的红绿大公鸡,傅瑜不再看那院落里面,反而看向小孩子,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傅瑜生来力大,一路上提着这瘦削的小孩儿也不觉得累,他又问了几句,这小孩儿一句话也不说,傅瑜也就歇了这心,待得他提着小孩的后衣领走到湖畔的时候,却见那边正围了一群人。 梁行知冷声道:“不是。” 郑四海道:“傅二刚刚已经追出去了,等他回来我们就知道了。” 他抬头看向方才质问梁行知的人,不由得愣了一下,这人身形高挑瘦削,一身月牙白的轻衫,头上戴着一顶墨玉色的玉冠,俊眉星目,丰神俊朗,浑身气质如华,端的是一派世家子翩翩君子的气派风华。 昔年傅瑜才名满京华的时候还曾和虞非晏一起被士子们称为“永安双璧”,可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如今的他们一个是世家子弟年青一代的领头羊,另一个却是盛名远播的小霸王,自然不可再相提并论。而且傅瑜虽然自小就听闻这位虞家郎君的名头,甚至与他同在国子监读书,却实在是对他不太熟悉。 虞非晏脸上露出一丝窘迫,他歉然地对着梁行知拱手道歉,梁行知也只是淡淡地点头,遂不再言语。 傅瑜此时也想起来了,去岁他们本来可以赢得那场马球比赛的,只是他们的队友突然有人掉了链子叫他们败了,而那个队友,便是虞非晏。这样一想,虞非晏虽然才高八斗,但他的骑射功夫却是真不如傅瑜,傅瑜此时本该大声嗤笑的,可这时他却笑不出来了,因为隔着层层叠叠的人群,他看见了一张让他骤然安静下来的美丽容颜。她臻首娥眉,灿若朗星的双眸从人群中漫不经心的扫过来的时候直叫傅瑜的呼吸都忍不住屏息了,她乌黑的灵蛇髻上有着细碎的红花,金色步摇的流苏在小巧白皙的耳旁一颤一颤的,是斐凝。 虞非晏点头,指着地上的小孩儿对着斐凝道:“斐娘子,这小孩儿便是方才偷了你荷包的小贼了。”说着,他将方才从梁行知怀中拿过来的荷包双手递给了那婢女。头不出声的小孩儿,她欲蹲下身,方才那开口说话的婢女连忙道:“娘子,这种事让白芷来就可以了。” 斐凝专注地看着那小孩儿,她声音轻柔而缓和,无端地就让傅瑜觉得心中不爽。他心中暗想:她刚才明明看见了我,怎么也不和我打声招呼?她宁愿和虞非晏打招呼,也不愿和我这真正捉到了贼的人说话。 捕快 斐凝将荷包拉开,伸手进去探了两下,脸色微变,她俯下身去,对着那小孩儿道:“我这荷包里头的银子铜板你若要便拿去吧,只一样东西,你能还给我吗?” 斐凝轻叹一声,声音中透着股缥缈和悲感之意,她说:“若是普通饰物倒也不必如此心急,只不过那羊脂玉是我母亲留给我的。” 傅瑜轻笑一声,他向前走了两步,微微蹲身,拽着这小孩儿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露出一张瘦小而脏兮兮的脸蛋,傅瑜看着他道:“我本以为你这小贼只是偷了别人的钱财来污蔑我的好友,没想到你还不长眼睛,偷了这般貌美的小娘子的玉。” 小孩儿冷笑一声,他抬头,用着不同于孩子般的沙哑低沉的声音道:“说我不长眼睛,那你可就说错了,我还偏偏就长了一双好眼睛,不然为何没有偷那两个婢女的荷包,而是专偷走在她们两个中间的这貌美娘子的荷包?” 虞非晏满脸窘迫,他偷偷地用眼睛去看斐凝,斐凝却是面色平静毫无波澜,她身侧的两个婢女倒是满脸怒容地瞪视着虞非晏,两人微微站在斐凝的身前,摆出一种防备的模样来。白芷大声呵斥道:“小贼勿要胡说坏了我家娘子的清誉!也坏了虞家郎君的清誉!更何况你既然是个偷儿,这话自然也不能信!” 谁料这小孩儿冷哼一声,扭过头去,小声道:“什么破羊脂玉,早就扔了!” 小孩儿道:“方才你追我跑了三条小巷,我哪里知道扔到哪里了。” “快散开,快散开!”一道洪亮的声音淹没了傅瑜未尽的话语,众人只见方才还拥挤着看戏的百姓被驱散开来,走来一队二十多人的捕快,这些捕快身着蓝布红巾的官服,头戴黑色的捕快帽,腰间还配有大刀。这二十多人的永安捕快一路走来,各个挺胸抬头目不斜视,只让人觉得他们身上有一股一股凛然正气。 邢捕头一见着傅瑜便叫道:“傅小公爷,怎么是你?章郎君呢?” 这时,地上灰色的小孩儿突然一个鲤鱼打滚便站起来,他两脚一蹬地,却是拔腿就跑,傅瑜长腿一伸,双臂一捞,就又把他按倒在地。 傅瑜按着仍旧动个不停的小孩儿肩膀,抽空道:“这小孩子是个偷儿,不仅偷东西还诬陷读书人,更把偷来的东西给扔了。” 邢捕头问这孩子:“你是新来的?” 邢捕头点头道:“果然是个新来的,什么规矩都不懂。先把这小鬼带回衙门里头,先审审,然后问问几个线人,看是谁家的新人呐,这么不懂事,居然敢在这边搞事情。” 傅瑜问他:“这章金宝,又干了什么缺德事?” 邢捕头又指着还歪在地下的小孩儿,道:“把这小鬼头,一起押着。”两个捕快伸手去捉小孩儿的胳膊,却被奋力躲了过去,他被捕快拉着,口中大声叫嚷道:“你们不能抓我,你们不能抓我!” 小孩儿道:“我师兄是大理寺的朱然!你们——”却是被两个捕快按住了嘴,傅瑜看着这瘦弱的小孩儿,心下微顿。 傅瑜闻声望去,只见靠近御风台那边的明镜湖上立着一座石拱桥,石拱桥上站满了人,石拱桥下的水本来该平如镜,明如空气的,此时却被激起阵阵浪花,显出水中的一个身影来。 石拱桥上尚还站着一个锦衣华服的郎君,那人的面孔也有些眼熟,正是章金宝。 话音刚落,他带着还剩下的十几个捕快快步向前奔去。 那小孩儿早就被捕快带走了,此时傅瑜才发觉方才还站在这里的斐凝已经走了,便连虞非晏也不见了踪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酸劲,傅瑜道:“我们也过去看看。” 霸王是永安三霸王,傅瑜占了一席,章金宝也占了一席。 但这章金宝好色霸王的名称却是他自己实打实的闯出来的,他这人不好吃喝,不好古董字画稀奇珍藏,就好一个美色,而且他男女不忌,本族人异族人也不忌,真可谓是一个“美色收藏家”。 正如王犬韬所说,章金宝当街强抢美女每隔半个月就要来上一次,但大多数时候都是被各色人等搅黄了的,这些人便要数邢捕头、李御史乃至傅瑜一流,即便有时候他将美女抢回了府,也还有他父亲那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