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火光,他在窗户上看见自己被照出的倒影,然后于微明中望着母妃的影子,沉沉睡去。 虽然有时候那些笑声有些大,有些刺耳,但总归是在对他笑,不是吗? 他试图寻找答案。 而自从那以后,那个困扰他数年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阿砚才知道,原来母妃总对他说父皇是爱他的,其实是想对自己证实……皇帝是爱她的。 可惜那么多年里,他踏入她们寝宫的次数屈指可数,然后越来越少。 那时他的成绩并不突出,或许因幼时不备关照,身子羸弱的缘故。每回演武场他都遍体鳞伤,而在书院里阿璨又总是能高出他一头。 阿璨看着母亲日渐阴翳的脸总有隐忧。 只是因为他手受伤握不住调羹,母妃便以为他开始嫌弃她做的糕点,“难道连你也开始厌弃本宫了吗?阿砚……你为何不吃?你不是说母妃做的杏仁糕是最好吃的吗?” 好吃呀母妃,怎么会不好吃。 “你很骄傲吗?能在他面前说上话,能看见他……” 可没等他说出口,他便被那个温婉的母亲扯着推进了她房中的衣柜里。 几乎快要哭出来,却不明所以的在那个狭小逼仄的空间里哀嚎。 可是怎么会呢?她明明是最爱他的人了。 记不得第多少次被锁在那个衣柜里,他甚至已经习惯了看那道从衣柜缝隙射进来的光亮从白逐渐黯淡下去。 其实不吃晚膳也可以的。 他在衣柜里找到一个最舒服的姿势,等待母妃郁结解开,将他放出去,然后深深抱住他哭上一顿。 那个羸弱的少年也开始能握住演武场最重的那杆长枪,对决时战胜比他高出一个头的壮汉。也开始在书房苦读,直到每一篇文章都能被少傅夸赞。 母妃执着的一遍遍告诫他,可他何尝不知,或许父皇真的开始厌弃她,或许父皇真的开始忘记她。 因他知道每一夜她都会躲在那支蜡烛后哭上半宿,如果他再哭的话,母妃又要哭了,所以他可以忍,只要她别那么难过。 所以他没有恨过她,似乎……他似乎没有恨过任何人。 大抵这样过了两年有余。 母妃端坐在寝宫中,穿着她最喜欢的湖蓝色罗裙,戴着一副漂亮的白玉坠子,桌上摆着一碟杏仁糕。 他已经学会在身上带一块油纸,那天他看见许旧不曾在桌上看见的杏仁糕时,下意识的先裹了两块,揣在怀里。 母妃像疯了一样将其扯下,先是爱惜地抚摸,又狠狠地丢在地上。 小阿砚疼得呲牙咧嘴,抬手只见一块细小的瓷片插在左手虎口处,却看不见是否流血,因那双手早就被破开结痂处的鲜血蹭的模糊不清。 他坐在满地狼藉中,昔日温柔和蔼的母亲用那种熟悉的语气询问他,并向跪坐在地上的他伸出一只手。 他扯开一丝笑,颤抖着用那双被打得遍布伤痕的双手触上她,却化作更深重的打骂。 ——“阿砚,跟母妃一起去死吧。我实在,活不下去了。” 只要别再打我就好了,我好疼啊。 他再一次被关进那个狭小逼仄的衣柜里,懵懂间,他似乎听见什么在“簇簇”的响,而母妃的声音与往常似乎不大相同。 她窈窕动人,带着世间最明丽的笑容,看着手里燃着的那支他们寝宫里从不短缺的蜡烛。 呛人的烟雾缭绕,她的影似雾般袅袅,湖蓝色的衣裙站在火场里却是一滴毫无作用的露珠,然后彻底消逝在猛烈的大火里。 毕竟他可以从那道缝隙中看见很多,今日缝隙透进来的光兴许会很晚才黯淡下去,火大抵要烧很久很久。 怀中什么在簌簌作响。 一片大火里,他的视线开始模糊,瞳孔剧 每一声“阿砚”都是她叫出来的,每一次责罚也都是她带来的。 “阿砚想吃,母妃都会给我们阿砚做的哦。” 他再也不想吃了。 只觉得很小很小的时候,那个躲在母妃身旁天真玩着毛线球被发现后可以肆无忌惮扑在母亲怀里的自己逐渐剥离。有人在火光中安慰他,说“他”永远不会离开自己。 烧到只留下母妃那句格外醒目的话: 他早就分不清父皇和母妃之间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关系,只觉得他们的爱好累,施加到他身上的爱也好累。 昏迷之前,有个声音似乎在对他说话:“从今日开始,你便做你自己,我便做我自己。” 整间屋子都烧得碳一般,只有他栖息的衣柜仅仅黑了一圈,被发现时,他手中紧紧攥着那只油纸包。 “再后来,皇后娘娘膝下无所出,便将我领了去亲自抚养。” 温泠月瞳孔平静得像是外头湖里的水一般,却隐隐有很多很多的难过。 “知道这些的除了父皇母后,便是从小与孤一同长大的嵇白。至于其它人……阿泠,你是头一个。” 他只字不提自己是如何从不受宠妃嫔宫里走到太子之位,只字不提之前和之后遭遇的痛苦,也从未对外人提过那段经历来博取同情。 也真正做到了权势滔天可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温泠月侧头询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