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泠月记得在她和她都年龄尚小的年岁里,邻家坏心眼的小男童曾为打趣她们提问:现在这么骄横如何,以后还不是要嫁人的?元如颂那么霸道,甭说玉京了,哪怕是禹游也寻不得一个能容忍的男孩。 没有多伟大的理由,只是心有所许。 ——“我喜欢的,定然是最顶天立地的男儿,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他当是个最正直的人。” ——“不必比我武功高强,因为本姑娘已经足够厉害了,我会嫉妒的。只要……他读过的书比我用断的长枪杆子还多,那便够了。” 内心强大如阿颂,十几年来她从未委屈到哭过哪怕一次。温泠月瞧着心疼,她想不明白,她那么喜欢的阿颂,怎么也会为情所困。 可是有个人对她说:“你不必拼命想胜过谁,因为在我眼中,你就是世间最动人的夏。” 读书人说:“春总是不冷不热,又是万物百态尽生的,可在我面前,只要你出现时,我便见不着别人,只能看见你了。阿颂,你比夏天灿烂的一切还要耀眼。” 她差点以为,仲夏的那场告白也会化作她们婚书上的一行。 室内低声的呢喃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徐衡……给本姑娘拿命来!”她转身一脚踹向书苑那扇结实的木门,再沉重也抵不过她的大力,两瓣木头颤颤巍巍地“吱呀”着向内大开。 “……” 顶里头的梨木大床上纱帘松散地倾泻落在床铺上,有一樱粉罗裙的窈窕女子半跪坐在床边,长发凌乱,因门猛地打开,不觉惊吓。 “徐衡,事到如今你还要躲躲藏藏吗?”元如颂感觉真正看清的那一刻,她所有的伪装在一刻土崩瓦解,最气的不过是……她后悔自己的长枪没有带在身上。 唯一的可能便是,进门前那个慌张跑进来的看门小厮,提前来通报了消息。 元如颂将衣袖挽起,不爽地随手抓起他桌案上最显眼的那根镇尺,在手心掂量着直奔床铺,却发现除过那个背过身不敢面对她的姑娘外,竟空无一人。 做错事的是徐衡,元如颂深知一腔怒火应当发泄到何处,她不愿和这姑娘多费口舌,说了也是无用。 “我不嫁了。” 怎会这样…… 若是连曾经那么要好的三人都能这样,世间还有什么是不变的? “车马无情,当心被撞破了相。” -------------------- 元如颂:老娘砍了你 徐衡:!这是阿颂十年前送我的宝贝!!我收藏好久舍不得吃的,你怎么给吃了? 第四十七颗杏仁 裴钰! 可他不愿作罢,不等她辞别又追问:“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这么着急做什么?” “我……” 清冷无温的声线响彻在车马过后格外寂静的檀樱巷口。 来人步伐稳重,体态端直,却是和主子一脉的冰冷。伏青长辫直直束在脑后,步来时亦无声,显得格外敏捷。 说着,视线有意无意从裴钰身上扫过,看着温泠月的窘迫和愧疚,继续解释道:“殿下传话,娘娘不必为今日元姑娘事担忧,是成是败自有定夺,先用晚膳要紧。且……娘娘不必为了杏仁糕之事对属下愧疚。” “不成,阿颂一个人跑出去的,她肯定不会回府上,若是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温泠月作势挣开伏青的阻拦要往元如颂不见的地方去,却还是被伏青那根竹杖拦下。 “娘娘。” “娘娘,殿下之命,莫要因不重要的事令您陷入窘境,请不要让属下难做。” 说阿颂的事不重要,只有老老实实回东宫做 “若娘娘有需要,尽可知会我。”裴钰沉默半刻,看着温泠月的眼格外坚毅,一如小时候的每一句承诺。 “多谢裴大人好意,但……还是不必了。”温泠月面色难看,跟着伏青往回走。 还是说傅沉砚总是这样,别人的事都是无关他的事,谁生谁死都与他无关,是哭是笑都抵不过他太子殿下一顿饭重要。 跟在温泠月身后,伏青步子轻缓一顿,少女的闷音在她刻意放缓的步子中传来,不知何时她悄悄走慢了些,足以让他听见她声音的程度。 小侍卫轻轻道:“娘娘言重,伏青愧不敢当,未能照殿下之命保护娘娘,是属下失职。” 今日这一闹,是她见过阿颂最难过的一次,若非真正伤心,元如颂不会那么冷静的说那些退婚之类的话的。 如果现在是傅小白就好了,如果不是死阎王,是小白就好了。为什么现在不能是小白,为什么偏偏总是这个死阎王。 就算他这样要求,温泠月好像……也只有照做的份儿。 “那,可以派人去阿颂府上瞧瞧吧,她平安到了也好。”她再次尝试,认为这个要求足够合理,也足够委婉。 于是她不再说话。 其实她们从未在一同用膳过,除了不得不赴的那些宴席。 她一时不明白傅沉砚的意思,四处环视不见人影,只有嵇白一语不发立在门旁。 是太子,然后呢。 “回禀娘娘,殿下他其实……”嵇白话音未落,却见温泠月直接拉开凳子坐下拿起筷子就把菜肴一股脑地往嘴里送,也不顾夹的是什么,不顾腮帮子被塞得鼓鼓的,只是把看起来属于她的那部分吃了个一干二净。 “娘娘……”嵇白内心暗自快把傅沉砚的名字叫穿了,本来殿下难得说要一同用晚膳的,结果方才说要去交待事务到现在还没回来,娘娘这边又闹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