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义侯脸皮绷紧,眼睛垂下,“长公主说得对。”御书房的门正好这时从里面打开,李公公甩着拂尘出来,态度恭敬,“皇上召两位进去。”皇上年过半百,但他马背上打的江山,哪怕头发胡子花白,人依旧精神抖擞的像是能上马再跟敌军杀个七进七出,回来还有多余精力跟将士们围着篝火喝烈酒。一双鹰眼,眼尾虽布满皱纹,可眼神锐利有神。战场征伐的杀气跟坐在宝座上沉淀出来的霸气,在他身上融成天子的威严,眼神扫过便* 如利刃悬心,站在他面前的人没有不提心吊胆绷紧心弦的。不过今日这两人不同。皇上招手,“你俩坐下说话。”他让武秀,“替我将那些折子挑着看看,要紧的放一边,不要紧的扔篓子里,我跟你锦衣兄偷懒下盘棋。”忠义侯立马拱手行礼,直呼,“臣不敢。”他笑着,语气无奈,“臣今日过来是来请罪的,要不是臣那日多嘴说太子年少该多些磨练,春闱也不至于交给他,惹出这样的乱子,损我大姜皇室威信。”“只是进来前长公主就同臣说了,让臣恪守本分,这下臣连请罪都不敢了,怕有替庆王开脱说情的嫌疑。”武秀听见这话连个眼神都没给,直接坐到皇上让出来的龙椅上,提起朱笔毫不客气的批阅奏折。皇上已经改坐在软榻上,让李公公将暖玉棋盘摆好,闻言看向武秀又瞪忠义侯,“她说话向来直接,你个当兄长的还能跟她较真不成?”忠义侯垂眼,声音温和,“那自然不能。”“不能就对了,我就她一个妹子你也知道,这世上血亲,唯我跟她二人,庆王算什么,”皇上摆手,“儿子多得是,以前不缺现在更不缺,你为他求个什么情,他有了表现的机会但没接住,差事办不好就该罚。”皇上伸手指对面,“坐下下棋。”忠义侯挽袖筒,哭笑不得,“好,那臣就陪皇上走两把棋。”皇上执黑子,下棋也不耽误闲聊,“你这两年练武松懈了啊,身体眼见着不行,这才多大点的春雨还能把你淋病喽。”皇上撩起眼皮看对面,“文试眼见着要结束了,后头五月份开始的武试你可不能偷懒,该盯着还是得盯着。”忠义侯推辞,“臣手里还有别的差事,这事不如让长公主去管。”“我也不是没想过,只是武秀也老大不小了,我寻思着趁这届殿试,给她挑个驸马呢。”皇上悄悄往龙案后面看,见他妹子垂眼没说话,心里顿时觉得稳了,这才继续说:“驸马一定她就有得忙了,而且文试之后也不是没事干,二甲跟三甲的考核也得她跟礼部那边看着,武试的话她分不出精力来。”皇上看忠义侯,“你跟吏部管着小孩拐卖的事情,我知道让你放下是难为你,等到时候殿试名单出来,我挑个聪明的给你打下手,这样你就能把心思分出来一部分给武试。”分出吏部的权力,但是给了监考武试的特权,如果在这差事放在春闱徇私舞弊之前,那绝对算好差事。毕竟经自己手提拔上来的武官,心里多少会记挂着他的恩情,往后不管差事做到多大,只要他开口,对方都会帮个一二。奈何文试的例子在前,现在谁敢招揽考生?是废太子的前车之鉴不够明显,还是顶着皇权比命硬、非要明知故犯?忠义侯一时摸不准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是因为庆王的事情心里迁怒他了,这才明升暗贬分走他手里关于六部的权,还是他多想了,实际上皇上就是看重他才让他去。“那臣听皇上安排,”忠义侯眼睛放在棋盘上,叹息着,“还望今年关于小女走丢一事能有个进展。”提到这个,皇上眸光柔和下来,“你跟柳妹子就这么一个女儿,她丢了多少年柳妹子就去了多少年,我心里想起这事也难受。”皇上拍拍软榻,“我这屁股下面坐着的江山,有一半是多亏了柳家当年倾尽家财支持,不然光有人头没有兵马,自然也没有今日。”柳氏是忠义侯的第二任妻子。他第一任发妻早早病逝,亏得忠义侯有一身力气容貌也不差,被富商柳家招为赘婿,后来起事的时候,柳家用全部家财支持他们,这才撑过前期。可惜江山将定,柳氏好日子还没来得及享受,她那心肝肉女儿就丢了。孩子走丢后柳氏身子一日差过一日,没有半年就去了。忠义侯哀悼亡妻,发誓要此生不娶!可惜当时朝廷需要他,作为皇上兄弟又是掌权的武将,加上年轻俊俏,前朝文臣中最有话语权的魏国公看中了他重情重义,便把自己死了丈夫带着女儿住在家里的嫡女许给他。这桩婚事由不得忠义侯跟温娘子做主,两人的结合是前朝跟今朝的融合,是两朝臣子并为一家的象征。好在夫妻二人这些年也算琴瑟和鸣。皇上提起这事,就觉得心里多少对忠义侯有所亏欠,毕竟是他让忠义侯死了妻子后另娶她人,所以这些年忠义侯守着吏部要管孩童走失一事他全力支持。皇上再次跟忠义侯许诺,“等小念儿找回来,我要让她当我大姜最尊贵的县主,要给她盖最好的府邸。”这跟他对忠义侯的亏欠无关,这是他欠柳家的恩情。忠义侯眼睛湿润,红了眼眶,眼见着就要搁下棋子跪地谢恩。皇上嗔他,“自家兄弟不讲这些虚的,你女儿跟我女儿有什么区别。”两人走了一盘棋,结果显然易见,忠义侯输的一塌糊涂。“臣就是个莽夫,带兵打仗还行,这些风雅类的实在不会,”忠义侯苦哈哈的,“臣也知道臣是臭棋篓子,是您非要跟臣玩。”皇上笑起来,“我又没怪你,你自己还急了。要我说啊,你也该学学这些,如今没有战事,你也稍微附庸风雅一二,哪能长着张俊俏儒生的脸,实际上连个字都不会写。”忠义侯摊手,“臣实在不通笔墨,看见那笔都头疼,提枪我会,提笔实在不会啊。”皇上,“也不算坏事,庆王这次就是太懂笔墨上的事情了,这才让门下学子用某个字的字迹当暗号让批阅官帮着舞弊。”忠义侯一顿,“这要怎么舞弊?”皇上嫌弃的说,“对比字迹就知道了,比如你萧锦衣的‘衣’字,我让门下那两百多个学生都写一遍,全用一样的字迹,这样批阅官看见这个字就知道是太子手下的人,自然会多给分。”“亏得有个叫褚休的,提出建议让武秀把所有考卷都誊抄一遍再批阅,杜绝了对比字迹的可能。”皇上低头捡棋子,余光瞧见对面的人脸色不对,疑惑的看过去,“怎么了?”忠义侯嘴角微动,笑笑,“臣就是感慨文人在文字上的法子真多啊,还好臣不识字更不会写字。”皇上笑他不思进取,“对了,你跟温大娘子的女儿温筱筱今年也该十六了吧,到了该议亲的年龄,魏国公就这么一个外甥女宝贝着呢,前几天还说要我给她在这届三甲里挑个好的。”皇上小孩护食的劲儿上来了,“老头想的真好,我要是有好的,肯定先紧着我家亲妹子挑,等她挑完了再说。”忠义侯笑着,“筱筱是该议亲了,今年如果真有合适的,我可要跟皇上争一争。”他是武将,可皇上说得对,如今没有战事武将不值一文,太平盛世下是文人的天下。奈何魏国公老了啊,他代表的也是老一辈的臣子了,哪里比得上朝堂上的新血液。这届的三甲,是该留意着。皇上才不让他。两人斗嘴,似乎时光又回到了年少时。下完三盘棋,皇上放忠义侯回去,再回头发现武秀那边的折子都看完了。皇上捡起手里的棋子,笑着昂脸看她,“我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武秀,“没有,折子批的太专注,什么都没听见。”皇上,“……”皇上慢悠悠的说,“我跟忠义侯说,姜朝酿成大祸,朝野内外议论的都是这事,朝政上想要一件事情快速平息就得用另一件更有争议的事情将它盖住。”武秀坐下,帮忙捡白子,“皇兄的意思是?”皇上笑呵呵的,目光顺着武秀的手落到她英气冷峻的脸上,“你之前提议的女子学堂,我想着先在京中书院示范着看看,观望一下结果,看它有没有必要推行下去。”女子入学可是大事,因为前所未有,麻烦跟困难自然也多。得先用一个书院试试,如果不妥,立马中止,如果可行,再慢慢往下推。皇上看武秀,“这事可以交给你的驸马去管,你们夫妻一体,他做事你也放心,你的想法跟决策他也能直接执行,是最好的人选。”“所以,”皇上将手里攥到温热的棋子放到武秀掌心里,“谁来做这个驸马,你得好好选。”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