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书房在皇宫的西北,因着花朝的膝盖受伤行动不便,特唤了肩舆代步。 长长的甬道上,一行人垂手敛眉疾步而行,却是悄无声息,偶有几个宫人经过,远远瞧见肩舆便侧着身子跪在一旁,黄澄澄的琉璃瓦映着初生的朝阳,辉煌且明耀,花朝安静的端坐在肩舆之上,目不斜视,略嫌稚嫩的脸上却有一种超乎年龄的沉稳,寒如孤星的眸子里波澜不起,看不出丝毫的喜怒,也从来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皇帝私下对秦玉赞道:此女若为皇子,前途必不可限量。 花朝出生在二月十二,正是澜氏皇朝一年一度的花朝节,皇帝倒也是极欢喜的,直说:“此女生在花朝节,一落地便结束了连绵的大雨,百花都为之怒放,倒象是在迎接花神。”因而还赐名花朝,封号花朝公主。澜氏皇朝建国三百余年,尚未有公主刚一出生便赐名封号,更遑论是由名字做封号,这般的隆宠没有给萱妃带来一丝的欢愉,却是无尽的忧愁,她本是南人,南国民间向来流传一句话:女生二月,命必多舛。 饶是如此,随着萱妃一病不起,而皇帝越来越多的内宠,花朝公主的处境却如预言那般变的艰难起来。 是以,她小小年纪,不得不一面受着众人的冷眼奚落,一面仍要强做欢颜伺候卧床不起的母妃,一面尚要故做成熟打理阖宫的杂务,便是有三头六臂,也要呼一声辛苦的,她却在人前人后从不吐lou半分,更因着痛恨父皇对母妃的凉薄,每次与皇帝相见总是不冷不热的,疏离且冷漠。日子久了,皇帝不免也灰了心,只有随她去了。 花朝回过神来,举目望去,肩舆正停在上书房的门前,遂扶着萤儿的手缓缓走进书房,窗几明亮,宽阔简朴的上书房内只有年逾古稀的文渊阁太傅朱轼一个人,他正专心致志的看书,花朝微微屈膝,启齿道:“花朝见过朱师傅,朱师傅早。” 萤儿扶花朝坐在素日的位置上便退下了。 果然。 就象她素来给人的感觉一样,总是要和旁人不同才如意的,就连给师傅行礼的祝词也独树一帜。 一身大红对襟羽纱衣裳的盈玉拿俏眼上下打量了她好半晌才笑道:“昨个听奴才们说妹妹在父皇的御书房外跪了大半夜,本还想着妹妹今日必定起不来了,谁知这会子一见,妹妹好精气神儿,做皇姐的也就放心了。” 皇帝爱屋及乌,对这个女儿向来纵容。盈玉一副花容月貌得自其母妃的真传,她虽为皇室娇女,与贵妃相比,却仍似欠些尊贵。 只听一个清朗的声音道:“凌彻见过朱师傅,朱师傅早。” 凌彻又绕到盈玉和花朝面前道:“见过二位公主,公主早。” 凌彻状似无意的朝花朝的方向看了一眼,没有做声,只云淡风轻的淡笑着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去。 因二皇子和四皇子奉命去了较场练兵,因而今日来进学的不过只这寥寥数人,待大家都坐定了,朱轼清咳了一声道:“诸位,今日我们要学的是孝经诸侯章第三,在上不骄,高而不包。制节谨度,满而不溢。高而不包,所以长守贵也。满而不溢,所以长守富也。富贵不离其身,然后能保其社稷,而和其民人 为的不过是他罢了。 众妃皆精心打扮一番,携子唤奴前去赴宴。 整个澜氏皇宫沉浸在一片歌舞升平中。 如豆的孤灯下,年幼的花朝跪在萱妃的床前,不停的哭喊,萱妃却怎么也醒不过来,浑身烫的仿佛有火在烧着一般。 花朝眼前出现白日到骆贵妃寝宫所见的景况:虽盛暑已过,正午时候却仍是燥热难耐,一踏进秋安宫,浑身湿粘的花朝顿觉凉爽,若大的宫中竟是一丝暑气也无的,细细打量来才恍然,原来骆贵妃精致奢华的秋安宫中处处皆摆放了由冰块垒砌的风轮,及玲珑剔透的冰雕。而此时,为母妃缓解发烫的身子用的仅仅不过是从井中汲取的冷水,她的眼泪一颗颗掉落在手背上,却象砸在心口上,宫外传来阵阵的丝竹声,欢笑声,一声比一声令人难耐,直要把她淹没了去。 花朝紧紧咬着下唇,猛的松开母妃滚烫的手,霍然站起身来,双眼闪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冷:“你们看着母妃,我去找父皇!” 花朝掰开她的手,一字一句道:“我不能眼看着母妃死,无论如何,我一定要让父皇宣召太医入宫!” 无数的烟火在头顶上炸开,映着花朝泪水未干的苍白面颊,她深一脚浅一脚的朝那灯火通明的地方跑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母妃,您一定要撑住,撑到女儿把太医找来,您一定要等着女儿。,却被一个内侍拦住了:“公主这是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