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姜榕面带担忧地看向郑湘,怕她将来舍不得小花和小鱼。谁知郑湘脸色如常,点头道:“世家男女七岁不同席,也是大约七岁时自己独居一个院子。六岁早了一点,但也有六岁移出去的。”“是过了年移,还是过了生日移?”郑湘问。姜榕想了想,坚持道:“过了年移院子。”虽然年首与年末出生会差几乎一年时间,但时人都算年龄,不算周岁。这么一说,郑湘想起了三皇子明年就到要移院的年龄,便问起如何安排:“三皇子明年要住哪里?宫殿需不需要提前修缮?”姜榕诧异地看向郑湘,然后笑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郑湘哼了一声,道:“算你识相。我又不是冷心冷肺,东哥他不仅是小花小鱼的兄长,还是你的孩子,不为其他,就为你们,我也不能对东哥差了。”“你是皇帝,日理万机,后宫的事务你一概不放在心上。你若是有心就知道,这宫里但凡小花有的,东哥必然有。”郑湘下意识自卖自夸,虽然宫中日常事务都是周贵妃处理的,但她是做决策的,但凡她不同意,周贵妃未必能坚持。所以,郑湘理直气壮地将这事的功劳算在自己身上。姜榕听了,果然高兴,又悄悄到:“小花的住处我也想好了。东哥住在宣明殿东边的院落,前后三进。小花在里面暂住一段时间,然后再挪出去。”郑湘眉头一挑,心领神会,给姜榕倒了一盏茶,道:“那我这就吩咐人把那几处院落好好捯饬捯饬,花草树木,帘帐帷幔、珍奇古玩都要备好。”姜榕笑道:“你来做就是。” 小花小花越来越伶俐,性子却也越来越野,一来到丽阳苑就像没了笼头的马,开了锁的小猴子,四处乱跑,对苑中的花草树木鸟兽虫鱼充满好奇。有次,郑湘看见小花盯着搬家的蚂蚁半响,她路过随口说了句:“蚂蚁搬家,要下雨了。”小花不信,在闷得像蒸笼似的外面,硬呆到雨滴落下来才进殿,汗津津的小脸上又是惊叹又是佩服又是好奇。不过,郑湘也不知道为什么蚂蚁搬家和下雨的具体关系,只知道这是一句老话。小花不仅没有得到答案,还被故意转移了注意力。这日中午小花从外面回来用膳,他被抱到特制的椅子上,拿着勺子吃虾仁蛋羹,嘴角脸上都沾染了碎屑。郑湘道:“慢点吃,没人和你抢。大热天,天天出去,小心中了暑气。”小花抬起头,露出脏兮兮的小脸,道:“不热,上午我和兄长一起……”小花的话刚起个头,就被姜榕瞅了一下,使了眼色。他立刻拿手捂住嘴,就像平日父子俩商量“坏事”瞒着母亲的模样,眼珠子咕噜噜地转。郑湘见状,冷笑一声,姜榕见事不妙,无话找话:“今天,这菜挺新鲜的,皇后你多吃些。”“食不言,寝不语。”郑湘回了一句。直到吃完饭,郑湘才与小花说话:“午后太热,让金珠带你在殿内玩一会儿睡觉,等醒来再出去玩。”金珠把小花带下去,殿内只剩下姜榕和郑湘。当着小孩的面,郑湘不好发脾气,小花一走,她立刻冷哼一声发难:“你刚才给小花使眼色做什么?”姜榕吞吞吐吐,嗯啊起来,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狡辩。“砰”一声,郑湘拍了桌子,语气冰冷,盯着姜榕,显然十分生气:“我在你眼中就是骄横善妒,是非不分之人?”姜榕:“不是,这……这不是因为你很少见东哥吗?我……东哥和小花是兄弟,我怕你不让小花和东哥玩?”听到这狗屁不通的话,郑湘气得想抄东西打人,她迫近姜榕,一字一顿道:“原来你心里是这样想我的啊!那我还为东哥修缮什么院落,你这个当爹的一手包办就好了。”姜榕被郑湘突如其来的怒气吓了一跳,道:“你误会了,误会了,我知道你的心,只是你不想见东哥……”郑湘冷笑一声,拂开姜榕的手臂,道:“谁说我不想见东哥?赵德妃将东哥牢牢护在手心,一月两次定省,赵德妃不是说东哥身子不适,就是说天热天冷的,一年能见上三四面就算不错了。”“我但凡有个什么涉及东哥的举动,赵德妃就如惊弓之鸟,久而久之,我便随她去了。”郑湘说着说着,忍不住委屈起来,眼角泛红。姜榕一听缘由,恍然大悟:“原来是德妃阻挠,我竟是错怪你了。”郑湘这才神色稍缓,但语气中依然带着嘲讽:“你是好父亲,小花是好弟弟,独我是恶毒后母,不通人情。”姜榕拉着郑湘的手,劝慰许久,郑湘才消了气。郑湘委屈道:“前日也和你说了,我操持宫中并无亏待过东哥,小花有的,东哥也有。但看你今日所言所行,分明是不信我。”姜榕又道歉了一回:“是我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郑湘伸手点姜榕的额头,嗔道:“我什么人,你难道不清楚?我与赵德妃脾性不合,但不会牵扯到孩子身上。你膝下现在只有两子一女,小花与东哥两人是兄弟手足,他们相互扶持,也是我希望看到的。”“是是是,湘湘,是我错了。”姜榕道。郑湘又道:“我明白赵德妃想什么,即便我现在是淑妃,仍然不怕将来东哥的出息超过小花。”“小花的容貌脾气都像你。陛下雄才大略,能马上得天下,也能马下治天下,是千百年难见的奇才。”郑湘的言语中带着一股自豪,眼睛闪闪发光。姜榕顺着郑湘的话往下想,不由得对比起两个孩子。小花确实如郑湘所言容貌脾气都肖似他,然而东哥像赵德妃更多一些。比完孩子,姜榕又对比起孩子的母亲来。这后宫中能让姜榕放心的只有两人,周贵妃和郑湘。周贵妃沉着冷静,遇到突发急事能稳住阵脚,守好后方;而郑湘能临危不惧,急中生智,直面而上,想出破局之法。郑湘说罢,凑近姜榕的耳边,声音压得极低:“我与陛下都从乱世中走来,虽经历不同,但罹受其苦。如果小花将来……私心与大义对立,我选择大义。”郑湘的声音激荡的微波,如同潮水般一浪一浪地冲击着姜榕的心。姜榕的心田轰然一声被倾泻的潮水冲洗,重新变得明净起来。只笔筒谁拿走了?”小宫女笑着回道:“小皇子刚才回来一趟把笔筒拿走了。”郑湘道:“等他回来提醒我问他这个事,这东西给他就是糟蹋了。”小宫女应了。小鱼这孩子和小花幼年差不多,吃饱喝足很少闹人,身体也壮实,但五官比小花精致许多。天快黑了,小花浑身脏兮兮地回来,郑湘忙让人给小花打热水洗澡换衣服。小花现在抽条,比小时瘦了一些,国字脸,大眼睛,看起来虎头虎脑,嘴巴叽叽喳喳说今天下午他做了什么。他还给郑湘带回来一朵插在瓶中的月季花当礼物。郑湘笑着接过来,夸赞一番,抚摸着他的头道:“小花长大了啊。”小花听了,挺了挺胸脯,笑道:“我已经是兄长了。我还给妹妹捉了一只蛐蛐。”郑湘的手一顿,道:“你妹妹喜静,你把蛐蛐先放到殿外,等你妹妹醒了再去看。”小花闻言,让人把蛐蛐从殿内挪到殿外。“小花,娘的青玉笔筒你见了吗?”郑湘问了句。小花眼珠子一转,摊手道:“阿娘你不是说,我可以送兄长礼物吗?我把笔筒送给兄长当贺礼。”郑湘的眼睛微睁,小花鬼精灵道:“阿娘,我已经送人了,你要是让我要回来,我就没面子啦。”郑湘听到这话气笑了,声音依然温柔得能滴出水来,道:“喲,你还知道面子?你也有不少好东西,为什么拿娘的笔筒?”小花道:“我的都是玩具,兄长要上学,要送学习的东西。娘说过那个笔筒好看,我也觉得好就送给兄长了。娘,你不许要回来,不然,我没面子啦!”小花又重复了一句。“娘怎么会让你做言而无信的人呢。”郑湘说到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着牙。她抓住见势不妙想要往外逃的小花,不顾他的挣扎,往腿上一放。小花趴在郑湘的腿上,就像翻了盖的小乌龟,手脚怎么划啦,都逃不出她的手掌心。“阿娘,你要干什么啊?”小花感到一股不妙。郑湘轻笑一声:“笔筒是谁的?”小花回:“阿娘的。”“你拿阿娘的笔筒从你兄长处换了面子,现在为娘要把这个面子拿回来。”说着,郑湘伸手打小花的屁股。“啊!救命!爹救命!”“金珠姑姑救命!”“阿娘打人啦!”……尖利的童声刺得人耳朵疼,仿佛像杀猪似的。“怎么了?”姜榕刚踏入后殿,就听到儿子惨厉的呼救声,快步跑进来,看见小花趴在湘湘的腿上干嚎。“救命!爹救命!”小花如遇救星。姜榕将小花解救出来,对郑湘道:“小花皮糙肉厚,你仔细手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