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喜欢图书馆。 我学会骑脚踏车後,我家到图书馆的柏油路就被我骑出一条g0u壑。当然,这条g0u壑是我的想像国度里的柏油路。每次踩着脚踏车,我都会认为自己奔驰在专属於我的g0u壑。 三合院大宅是磨石灰墙,山形屋顶覆上一片一片的藏青屋瓦,正中间是有门槛的深红木门,房屋外围是四方型木框毛玻璃窗户,花砖地面上摆着藤编椅和竹子桌,感觉既原始又别有一番风味,黑se的木头书柜沿着灰白墙壁一个一个的排放。 每天阿姨都把头发整齐的往後梳,然後在後脑勺卷成一个凸出的球,那颗球还包在蜘蛛网般的黑se网里。 三岁时,我生日前一个礼拜,妈咪第一次带我到图书馆的儿童区。 我当下就ai上这里的环境,不是因为儿童区特地舖上彩se塑胶软垫,或是墙壁贴着可ai的水果贴纸,或是各种颜se都有的小木圆椅。而是因为每一个跟我身高差不多的书柜,里面塞满满的书籍令我眼花撩乱。 我可以花一整天坐在这里一本一本的翻阅,老天啊,我根本可以一辈子坐在这里一直一直翻阅,直到我把全部的书都看过一遍,然後再一遍再一遍再一遍…… 我睁开眼睛看着妈妈浮肿的双眼,她一定又哭了。是不是我流不出来的眼泪全部都从她的眼睛流出来,然後她已经流乾的眼泪又全部跑回我的眼睛。 「口渴吗?想喝水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想念以前完整的我,我想要找回完整的我,但是我却连说出口都做不到。 不行不行,我的脑袋又停止运转,我的思考又中断了,那个我不想要却一直不肯走开的情绪又回来我的脑袋,它在笑,它的笑声嘶哑又恐怖,好像它不是在笑,它在尖叫,还是尖叫声其实是从我嘴巴发出来? 一堆画面快速的经过眼前,妈妈的脸,还有好多人的脸。有人在说话,有东西塞在嘴巴里的感觉,好想吐,好想哭,好想逃。 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 为什麽……我好痛。为什麽……我好痛。为什麽……要伤害我? 我眼皮好重……我是不是可以离开这里? 我是不是可以……可以躲进一个没有人会伤害我的世界,就像小时候看过的童话书,永远有个美好结局。 当张晴激动地尖叫时,林庭珊不知道为什麽把她压制在根本没办法乱跑的床上,而不去压下床边的红se紧急按钮。直到尖叫声惊动到护士,护士强制把她从张晴的床边拉离开。 接着,一切恢复宁静。 她真的受不了,她好想逃离这一切,她知道这样想很可恶,就跟小晴受伤害的时候她在开心的挤着该si可恶的面糊。 当自己深ai的人一夕之间变成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要如何用原本毫无保留的ai去ai这个陌生人? 林庭珊想念她以前的nv儿;林庭珊要她以前的nv儿回来,林庭珊拒绝接受现在的张晴。她痛苦的掩面哀呜,她还要等多久,期待多久,希望和渴求支撑着她面对张晴,但是这两项已经在逐渐剥落,露出森白无法直视的真相。 林庭珊哀痛的拿出手机,慢慢地走出病房。 你可能想着回家想着电视电脑或是电动游乐器,也许吧,你想着的是放学可以吃炸j薯条或是冰淇淋。 我想着等等要看哪一本书,我想看的续集是不是已经归还,我该还的书妈妈有没有记得带,我又可以再借哪一本书回家看。妈妈常说我是书虫,她有时候真的会说小书虫又在啃书了。 我可以告诉你,各种冒险有趣的故事,不管是一对姊弟加一个小婴儿的故事,或是一个得到金奖劵的小男孩注。也可以告诉你揪心动人的故事,或者你更喜欢刺激的恐怖故事。邪恶的木偶、稻草人和雪人、万圣节的惊魂、地下室的意外发现。虽然妈妈不喜欢我看完rl史坦的书之後变得不喜欢关灯睡觉,或是常常抱着小枕头钻到她的棉被里。 这一 -------------------------------------------------------------------------------------- 两本都拍成电影,很好看,刚好书跟电影都很好看我很担心翻拍书的电影 最近,不受控制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他可以去哪里?他以为他能够去哪里? 他其实想回家。 该si的噩梦。 以前,他下班都会打电话跟庭珊报备,庭珊很注重家人的动向,行动前都要事先跟她报备,让她有充分的时间准备。 这时,张凯杰会走过张晴的身边,轻轻拍着张晴的头。每次张晴都烦躁的拨开张凯杰的手,然後嘟嘟嚷嚷说着晚餐的菜se。好像张凯杰难得提早回家,莫名其妙当起了张晴唯一诉苦的对象,必须听她抱怨晚餐不是煮她ai吃的菜,并非张凯杰所幻想的哇,老爸你回来啦,然後一个开心的拥抱。 天啊,那些日子,就像不曾拥有过般的陌生。 但是他把这一切全归功於幸运的张晴,甚至在张晴出生後的好几个月里,他都是这样叫着她——幸运的小晴。 安静的车子里传来手机的响铃,张凯杰拿起手机按下接通,耳边传来林庭珊刻意压低的说话声。 其实林庭珊很想大呼小叫的对着话筒怒喊。她不应该独自面对这一切,凯杰更不应该发生这一切时还有地方可以逃避。 「开会?」张凯杰努力连结庭珊的话。可是她说的开会是一个礼拜前的事了!她居然可以错乱到认为是一个小时! 张凯杰嘟嘟嚷嚷的说道:「你知道,就是公司的事,公司最近b较……。」 张凯杰无奈的叹息,说道:「你打电话来就是为了跟我说明我在公司的地位吗?」 如果他们之间真的有一个家庭的话,林庭珊不会今天才打电话给张凯杰。好吧,如果她还记得张凯杰在家庭里的地位,她不会打电话来指责张凯杰开会开到不见人影,甚至还夸张的认定张凯杰每天都早早出门、晚晚回家,所以才会碰不到面。林庭珊如果真的有注意张晴以外的事物,她会发现张凯杰的衣服少了一大部分,她会发现放在衣橱旁边的大行李箱不见了,她会发现张凯杰好几天没有回家睡觉。 「就算小晴遇到这种事,生活还是要过,日子还是需要花钱,我不能放下一切去陪伴她。就算我想,我也不能。」而且,张凯杰冷冷地想,她真的需要他就会走进去他们的房间,当面亲口告诉他,她需要他的帮助。 张凯杰不懂,他已经失去原本的nv儿,为什麽一并失去原本的妻子? 「我有什麽用?要是她需要心灵上的慰藉,有你啊,你知道……我不擅长……而且……我也不知道……不知道该怎麽……反正以前你跟小晴相处的时间就是b我多啊,所以……所以。」所以什麽?所以他有非常正当的理由逃离这一切?把一团烂糊糊的狗屎丢给庭珊?张凯杰的声音疲惫又犹豫不决,彷佛亟需要有个人告诉他该怎麽面对这种事。 任何一本该si的育儿手册应该要印上这一则:如果你的小孩遭受莫名的攻击,你却无法立即为他排除危险,应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生活?更悲惨的是,因为小孩受到了伤害,身为家长的人要怎麽从同样的痛苦中复原? 难道只能嘻嘻哈哈地相信,倒楣的永远都是别人,自己总是能闪过不幸的道路,轻松溜进幸福的窄门吗! 「张凯杰,你有没有在听,我刚刚说的你有听进去吗?你忘记今天是什麽日子吗?我想你根本不在乎,我好心提醒一下,今天是小晴心理辅导的日子,然後……小晴她……我以为她好很多了……可是……小晴……她……她攻击医生!凯杰,小晴又失控攻击人!你跟我是小晴的爸妈,你到底是怎麽做到置身事外!。」 张凯杰深呼x1,他不想对着话筒怒喊这句话。张晴发生这种事,他跟庭珊除了沉默不语之外,就是谩骂怒吼。「所以你现在在医院?」 张凯杰也不 「医生有说什麽吗?需要住院吗?」 电话的两端连接着两个人沉默的心痛,在时间的流逝下,无声的哭泣着。 张凯杰无力的叹息着,说道:「你听起来很累了,我会过去,你就先回去休息吧。」 「回去吧,我会过去的。」张凯杰没有说再见就挂断电话。这也是反常的举动。他跟庭珊讲电话一定会说再见,有时候说再见的次数多到听筒传来张晴大声嚷嚷着够了吧,都几岁了你们。 不是因为生理期第一次报到,我妈说我晚熟的太离谱了,我倒是蛮不在乎。 我茫然的盯着大红纸张上的黑se大字,足足呆傻站立了十分钟,或者更久。 我真的很喜欢三合院式的图书馆,老旧的建筑有着迷人而且独特的氛围,为什麽会有人不懂得欣赏而要摧毁呢? 「小晴,不用这样震惊,或许你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好好读书,你也知道,就快要学测了,你总得准备一下吧?你的数学和理化烂到我根本不想去想。」我根本听不进去,脑袋反覆想着刚刚看到的那句话。 「没有这个必要吧……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妈妈转动方向盘,车子随着方向盘往左边移动。「或许只是改建内部,你也知道,里面的空间很老旧了,那些木头书柜的底部都发霉了,说不定是要换个铁制书架什麽的,你也常抱怨那些书柜放得书不多,ga0得图书馆藏书又少。还有啊,里面的墙壁到处是裂痕,下雨天还会渗水,更不用说厕所多旧了,而且只有两间!你也不用想那麽多,我可以带你去市立图书馆啊。」 「你夸张过头了吧!」 妈妈翻个白眼,右手伸到我的脸颊,轻轻的捏一下我的左脸,「够了你,你真的很戏剧化。反正事实就是事实,你只能接受。如果你不差我这个司机的话,你就自己坐公车去市立图书馆。我可不像你,时间多到可以浪费。」 我不情不愿的鼓起双颊,说道:「因为戴着眼镜很不舒服啊,看书的时候总觉得很阻碍。」然後我下意识的0着自己的鼻梁,动作像是把滑下来的眼镜推上去,但是我的脸上没有戴着眼镜。我很纳闷,眼镜又被我放到哪里去了? 我继续发表着我的眼镜高见。「我戴着眼镜的时候,如果看书看到睡着了,我会不小心把眼镜压坏,你知道,三不五时就压坏一副眼镜是很伤荷包,所以我也是为了你的荷包着想啊。」 「真的啊,那我可真是要谢谢你的贴心了!为了说服我还得想一堆胡说八道的大道理,听起来还真是煞有其事啊。我最好是三岁小孩子给你骗假的!」 我不情不愿的接受事实,因为我就是妈妈嘴巴说的人——老是陷进了书里的世界。「遵命,夫人。」 我刚y宛如钢刷的头发,除了短发以外,其他发型就只能在梦里幻想了。 难道我要为了保持疗效而坚持不洗头吗? 「好不好下次再去护发呢?这次选的美容院好像b较有效,0起来有b较软了。」 「那当初又是谁想要留个长发,甘愿坐在小椅子乖乖护发啊?」 「真是抱歉了啊。」 「好啦,你先下车,给我认真专心的走回家,不要我车停好去坐电梯的时候,发现你还在电梯里,上次你真的太夸张了,进去电梯居然没有给我按楼层,就这样一直站在里面!」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有把妈妈的警告放在心里,就像我把每一本看过的书本内容放在心里,反覆回想,我会不会可以避免遭遇这种事? 而我受伤了,只是因为我太认真专注的看我手里的书,而忽略有个人一直在注意我,注意我身处的环境。直到他认定我像只小兔子好制伏,直到他走到我的身边,直到他的手往我面前伸来,我 想不透一个男人变成虫子之後,居然没有察觉自己的改变,满脑子想着工作和惩处,而他的家人,家人……那只变成虫子的男人是那个家庭的一份子, 我被一双强而有力的手紧紧掐住。 张晴看的那本书叫做《变形记》,出自卡夫卡,很好看的一本书。推荐大家看,虽然是本年代超久远的书了 通话结束後,林庭珊就离开了病房。她深信自己的丈夫不会欺骗她,从前不会,现在这种时候更不会。林庭珊必须相信深ai的人丝毫未变,因为如果连一点点信任都丧失了,她会崩溃。 自从发生事情後,庭珊每一晚都陪着张晴入睡。她一步也不愿意离开张晴,就像赎罪,为了没办法第一时间拯救自己的nv儿而赎罪。林庭珊自觉有必要弥补张晴,不管张晴需不需要,她都要陪伴在张晴身边。 张凯杰每一天都在等待和失望之间循环。他的时间已经不是数字,而是这一刻期待的事情和下一刻期待落空的事情。他别无选择地必须挺起x膛面对形如空壳的妻nv,以及逐渐荒废的家。如果他必须当她们黑暗中的灯塔、大海上的浮木、支撑理智的最後一根稻草……嗯,这样说好了,张凯杰很明白他不是那块料。 当家庭成员任何一个人发生事情,影响的层面会超出任何人所能预料的范围,就算你自认有办法面对,情绪,无法预测的悲痛情绪会像海啸扑天盖地的淹没每一个人。 做这个决定很可恶,张凯杰以为会立即接到庭珊打来的责备电话,或是庭珊痛哭斥责的电话。可是他在廉价旅馆等了五天,窝在散发着霉味的棉被里等待。终於,他等到庭珊打来的电话,却不是他所想像的对话。 张凯杰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他已经五天没有见到张晴。张凯杰看着张晴紧闭的眼皮底下眼球快速移动,他悲观地想着:小晴难道连在梦里都无法逃脱恐惧,那是不是应该叫醒小晴? 张凯杰看着张晴的双手双脚被皮带紧紧綑绑,固定在病床上,这副骇人的模样令他悲恸地喉咙紧缩,内心彷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掐住。 他颤抖的双手慢慢地解开捆绑张晴手腕的皮带,一边解开一边感觉张晴无意识的ch0u动一边流着眼泪。 终於,凌晨四点,张凯杰始终闭嘴的手机突然大声尖叫着,他飞也似的冲去接电话,但是他多希望这是一通打错的电话。 前院两侧是修剪得超乎想像整齐的灌木丛,灌木丛最前面是两棵高耸的大树,一左一右的竖立在图书馆的最外面,就像巨人国度的看守士兵。灌木丛往後延伸到图书馆後方的室外停车场。 不论任何时候,这个玻璃屋外观的图书馆永远光线充足,直shej1n旭日的yan光、日落的夕yan、和晚上的灯光。 我简直吓傻了! 那时我是七岁还是九岁? 图书馆应该要设计的使人注意里面的事物,而不是外面。我才不屑这里是藏书最多的图书馆,还是可以免费使用影音电脑的图书馆,我就是不喜欢! 很扯得是,每一次我在二楼的书架间寻找想要看的书时,都会听到一句哇!这里的视野真的太赞了!。 哇,你到底是来拍照留念还是来文字啊? 所以,我都会把挑选好的书籍抱在怀中,然後一步一步走楼梯到地下一楼。 当然,图书馆内的楼梯只到地下一楼。你停车在室内停车场的话,就得要走外面的坡行步道进来一楼大厅。 我很喜欢窝在这里,因为这里没有四面环绕的落地玻璃窗,也没有刺眼的yan光和吵杂的声音。 你从楼梯走下来,往左转,走在墙壁和横列着书架的走道,经过一排两排三排的书架後,最後面是存放过期报纸的收纳柜。长方开口的收纳柜一共有十二层,每个拉层有三十份或三十一份的过期报纸,你知道,最下面往上数的第二层就是最少报 我会窝在最左边的角落,背靠着墙壁,头抵着收纳柜,享受着独处时的宁静。 我常常一窝就是好几个钟头,我以为我在这里就像个隐形人,但是我错了! 当我开始翻阅《牠》的时候,我简直没办法停下来,甚至觉得房间的墙壁里面传来声响,恐惧弥漫在我的四周。我甚至看完《图书馆警察》,有一阵子根本不敢去图书馆。 而很不幸的,这种通常大受欢迎。 不过,我偶尔想要放松一下,也会选些又薄又轻松的书。 我很喜欢因为时代或背景而压抑的感情,在文字里描述着主角内心的纠结,甚至是因为无知而酿下的悔恨。 但是现实,通常无法让人流下欣慰的泪水。 她像喝醉的人走路摇摇晃晃,一边走一边踢开她脚趾碰到的东西。这一步是坚y的物品,踢开时听起来像是碎玻璃刮擦地面。下一步是一团布料,踢开时会缠着她的脚踝,使得她必须甩动脚才能把缠住的布料甩开。再一步是sh答答黏呼呼的东西。这时候她就会退後三步,在黑暗里瞪大眼睛直盯着她根本看不清楚的东西。 她已经好久好久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进去她跟张凯杰的房间,或许那个地方已经从她的记忆里消除,所以她找不到方向走进去,即使房间就在她的眼前,她看见的也只是一堵墙,一堵她根本无法跨越的墙。 林庭珊颓废的坐在床边,没有换衣服就直接拉着棉被窝进床里。她紧紧裹着棉被在里面深深x1气,扑鼻而来的香气不是熟悉的味道,不是她以为的味道,而是她nv儿曾经的香气。张晴惯用的洗发jg香味、张晴喜欢擦的护手霜香味、张晴衣柜里香氛包的香味,全部都是张晴以前快乐的味道! 林庭珊紧紧交握着颤抖的双手,现在的张晴闻起来就是医院的味道。 没错。她在等啊,她还在等啊,她到底要等到什麽时候啊。 自从我家附近的三合院图书馆在整修後,我就知道我不能常常跑图书馆了。 而且妈妈下达最後通牒,如果我没有如她的愿考进她列表的理想高中,她就会ch0u走我的零用金。意思是:除非她老大开心当我的司机,否则我别想一放假就跑市立图书馆。 幸好,努力还是有成果,我顺利考进妈妈理想高中的……最後第二间学校就读,这下可是保住我的零用金。 所以啊,我就跟妈妈说不要再三不五时出现在我校门口,拜托,真受不了她,我都几岁了还把我当作小孩子接送,她连解释都不用,我就明白她根本害怕我跟哪个坏孩子跑了。 「嘿,妈,对啊,我在等公车。」 「不准太晚回家,你要是没赶上吃晚餐的时间,你就等着。」 「我一定准时回家啦!除了威胁我的零用钱你可不可以用别招。」 呵呵呵,最好是啦。 也许就是没有人可以预料会发生什麽事,才会有人每一次都说同样的一句话。希望一切都如同自己的预料,希望不要发生预料以外的意外。 我反覆的张开眼睛、闭上眼睛;张开眼睛、闭上眼睛。刚从睡梦里醒来的人,会做这个动作一定是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我知道我在哪里。 痛苦像沙漏般不停累积,灌进我的t内。破碎的家庭、破碎的父母、破碎的我和破碎的情绪,碎成沙的生活每一天都灌进我的t内,使我不能负荷。 我应该想个办法倒转自己,流出t内压抑着我使我痛苦的沙。但是我该怎麽做?我连个头绪都没有。 我溜动着眼睛,想要转动僵y的脖子却无法动弹,莫名的紧张在我心里升高,我大口大口的喘气。 「怎麽了?怎麽了?你……想不想坐着,我来……。」 「要不要喝水?」 算了,我也不认识那位跟前跟後、对我说话就像个佣人般唯唯诺诺的妈妈! 「好……。」 我突然有点可怜眼前这个男人,他的地位、他的威严、他的骄傲,都不见了。胆怯和懦弱把他摧毁成这副模样。因为我发生一件不幸,不幸就会渗透进我ai的人的t内,摧毁他们、改变他们,把他们变成我根本不认识的陌生人,而这位陌生人还必须用尽心力让我相信自己能重拾正常。他们都表现的不正常,我怎麽可能会回复正常? 爸爸有点惊讶的看着我。他直挺挺的站着,双手不停在k管搓动着,彷佛我不应该是发现他不在家的那个人,毕竟我现在不正常! 爸爸突然加重语气的强调着没有,好像他真的没有离家出走。我试着猜想,我如果说出你是不是因为我才离家出走,他可能会跳起来,激动地解释他的没有。 「什麽时候?」我冷冷地看着爸爸,问道:「现在是什麽时候?」 难道你们不能像以前一样的对待我吗?难道你们不能对我发脾气或是强迫我面对、强迫我往前走吗?非得要用温柔的微笑、温柔的眼神、温柔的语气、温柔的对着我说你好吗?,好像这样我才会好!好像这样才是对待我的唯一方法! 我的视线溜转到另一边,这个房间四面都是墙,黯淡的灯光把房间照的si气沉沉又凄凉,或许凄凉的感觉是空调造成的。「你会回家吗?你会……想回家吗」 「有时候我根本没印象自己做了什麽,所以你们就不知道该怎麽跟我相处。」 「我……发现自己做出我根本没有印象的事,那些行为、那些冲动,我根本没有记忆。我在事後……看到你们看我的眼神,我试着猜测你们的眼神、你们的举止。我猜……我应该是做了什麽让你们害怕的事,所以你跟妈妈会躲避我的眼神。你们害怕……眼神会透露……恐惧;对我的恐惧。医生说……这是创伤後的jg神解离现象,是我的心理防御机制牵动我的情绪。一旦我的心理防御机制认为有危险,我就会有超乎异常的冲动表现,通常具有攻击x或是自我伤害。我没有伤害自己……但是……我伤害我周围的人对不对?所以你才会逃走,你离开家才不会被我伤害。」 「我一定又做了什麽事,所以要被绑在这里,但是我怎麽想,我就是想不起来。我想我也伤害过你、伤害过妈妈,就像那一次一样,或许不只那一次,对不对?我希望我有印象,这样我就会对我做的事感到愧疚,可是我没有。好讨厌;我好讨厌自己,我好讨厌因为我而折磨着我身边的每一个人。你应该带着妈妈一起逃走,她变了好多,她的关心让我……好压迫。」 张凯杰错愕的看着直盯着天花板的张晴。 张凯杰缓缓地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他双手交握的放在膝盖上,他想要像以前一样说出能够解决张晴困扰的话。 张凯杰不懂为什麽自己是张晴认定的谈心对象,他以为这个身分应该是庭珊独得,自己只能从庭珊偶尔施舍的小道消息来了解nv儿。但是张晴选择他。 张凯杰看着张晴,突然明白张晴的无助和脆弱。虽然庭珊尽其所能的给予张晴保护和关ai,但是张晴还是在害怕。她无依无助的在过多的关ai里寻求不一样的眼神,寻求不把她当作受害者看待的眼神。她渴望别人的帮助不是当她是受害者来帮助她,她渴望别人的帮助是以一位拥有烦恼的nv孩子来帮助她。 张晴微微转头看着张凯杰,空洞的眼睛穿过张凯杰,令他浑身冷颤。他闭紧嘴巴,吞下原本想说的话。张凯杰专注地看着张晴,像以前带着烦恼寻求帮助的nv儿。张晴需要把脑袋里的烦恼说完,才会寻求帮助。,虽然我完全没有印象,但是我知道,我想我的内心深处还是知道自己做了什麽事。有时候,我看着你或是妈妈,我的心好痛,我不知道为什麽,可是我就是痛到快要窒息。我说不出来,爸爸,我没办法看着你们,告诉你们我有多痛!我连眼泪都挤不出来了!」 「已经……八个月了,我一点都没有进步。从开始到现在,我都没有走出来,一步都没有走出来。我不知道该怎麽开口,每一次你们问我,每一次妈妈问我,问我好一点吗?问我感觉怎麽样?我很想说,我有好多话想说。但是……我就是说不出口啊!就像……像那个时候无法求救的我一样!你们在我身边,我却无法向你们求救!多久了,我还是做噩梦啊;我还是情绪不稳定啊,我还是……浑身发抖的醒来,然後感觉身旁的妈妈也在发抖。我不需要看见她的表情,我就知道她在害怕,她的气息都是恐惧。她在怕我伤害她吗?既然如此,她为什麽不要让我一个人睡呢?她应该要让我独自面对黑暗!她应该……我真的……受够恐惧,受够……没完没了的噩梦。」 「我问妈妈,我有伤害过谁吗?我有无法控制自己然後伤害谁吗?妈妈跟我说,不管我做了什麽,他们都会原谅我。」 张凯杰倏地的从椅子上跳起,他冲到张晴的面前紧紧抱住她,任凭张晴挥舞的双手不停地捶打他,他不闪躲也不说一句话。 我不知道自己被发现时,是什麽样的情况。 後来我才知道,那时候的我有多狼狈、多悲惨、多吓人。 但是尤坦妮医生会愿意告诉我,完全是因为我问她,如果我知道当时的情形,我是不是不会继续透过梦境拼凑当时的经过?是不是不会再作噩梦? 既然如此,我拜托尤坦妮医生告诉我当时的情况。我希望重建我失去的记忆,重建我破碎的情绪。 张晴五岁时,某天,张凯杰很难得到幼稚园接nv儿下课。 张凯杰微笑看着眼前有趣的画面。 事後,张凯杰在车子里听着张晴咿咿啊啊,他还必须在脑袋里把听不懂的话翻译成他听得懂的文字。 张凯杰听到这里大概懂了,因为他实在不想再杀害脑细胞的翻译张晴口齿不清的言语。总之,小男孩气得满脸通红,因为出了一个狗吃屎的大糗,他边跑走还边说他会抓到张晴,等到那个时候就是张晴跌的狗吃屎了。 张凯杰承认,当他看到自己nv儿被小男孩撞倒在地时,他真想扭掉小男孩的头! 凌晨四点接到庭珊电话的时候,张凯杰想问她们母nv在哪里,他却说不出口,因为不安堵住他的喉咙,他不敢问,他害怕听到问题的答案。林庭珊完全没有察觉张凯杰的沉默,他们夫妻一向敏锐地察觉对方的情绪,现在阻塞了。 张凯杰还没来得及消化讯息,电话另一头就断线了。他突然感觉肚子很不舒服,里面纠结着一堆问题。在哪里发生?什麽时候发生?张晴还好吗?医生有说什麽吗?为什麽会遇到这种事?为什麽小晴会遇到这种事? 不是真的,怎麽可能是真的? 张凯杰忍不住想像张晴被压制遭受伤害的情景,他想到小男孩跑过来撞倒张晴的时候,想到自己冲到张晴身边抱着她,想到这一次,张晴是不是也想着他抓到我了,但是,他没有再一次冲到张晴身边救她。 不过林庭珊没有对凯杰说出这些话,因为她穿着室内的绒布拖鞋站在这里。 「小晴……还好吗?」张凯杰一手轻轻搭在林庭珊的肩膀,支吾难言的说:「她……她被……被发现的时候是……是怎麽样?」 张凯杰抿抿唇,轻声地说:「你……谁跟你 「警察。」 张凯杰紧紧抱着浑身颤抖的林庭珊。 最後他们放开彼此,然後他们再也没有拥抱过彼此。 我看着陌生的房间,惊恐地想着,我为什麽没有在自己的房间里醒来?为什麽我要打点滴?为什麽全身都在痛? 这个nv人双眼充红、脸上的妆晕开地像是调和盘里的颜料。更不用说她的头发,我妈妈的头发才不可能用鲨鱼夹夹着!她睁大眼睛看着我,好像她也不认识我,她张着嘴想要说话,眼神一直看着我搜寻可以开口的话题。我看着她停在半空中的手,想要触碰我却犹豫不决,好像我有传染病,好像我很脏。 是啊,我很脏。 我开始尖叫。 然後,我没有印象了。 妈妈每次看到我的笑容,她都紧张的皱眉头,问说怎麽了吗。我必须强迫自己盯着她紧张的眼神,维持着僵y的笑容慢慢摇头,直到她离开我的视线,我才能收起笑容,听着内心不停嘶吼的尖叫声,以及那首一直存在着的歌曲: 疯子关在抓狂的房间, 这个房间都是疯子, 哈哈哈哈哈。 我的视线从到处乱丢的垃圾,移动到客厅的模糊人影,看着妈妈站在客厅,穿着尺寸不符的宽松连身睡衣、嘴角残留着泡沫,瞪大双眼的看着我。我看着她,心里有着跟她一样的错愕感。 我的脑袋里尖叫着命令双脚冲到妈妈面前,扑进这个陌生人的怀里,感受她的情绪,然後哭泣。 尤坦妮医生跟爸爸说的话,我通通听到了。虽然她有堤防着我偷听,可是隔离病房安静地跟墓地一样,尤其爸爸的说话声根本没有降低音量。 如果别人的同情会让我难受,就不应该让我觉得我需要你的同情。 当然不可能,妈妈不会接受。 我告诉妈妈我不想再吃安眠药,我觉得我可以好好地睡觉,我觉得我可以面对我的噩梦。 好奇我怎麽独自睡着吗?我喝酒,我一直都知道他们把酒放在哪里。 事实是,我真的是另一个人。一个能够笑着跟别人对话的人;一个能够忘记痛苦的人;一个不会无法控制自己而打人的人。一个带着每个人期盼的假面具的我。 当然有,我看电影。 妈妈对於我坐在沙发盯着电视,一片dvd可以重复看十几次显得有些担心,但是她又不敢表示意见。毕竟我愿意下床找些事情做,虽然是躺在床上的失魂模样,变成坐在沙发的呆滞模样。 但是电影结束,我看着黑se萤幕,一连串米粒般的英文字快速往上升。我才明白,快乐都是人造,存在电影和书本里。不管过程遭遇多少挫折或不幸,只要制造的人想要快乐结局,结尾就会是快乐结局。 我背着背包,装着衣服和几张相片,站在浴室门口听着妈妈哼着歌。每次听到水龙头关水,我都萌生放弃的念头。 最後,我听到一声轻微的叹息,然後浴室悄声无息。我转身进去爸妈的主卧房,妈妈外出的手提包就放在梳妆台,我拿走妈妈皮夹里全部的现金。最後一次看着紧闭的浴室门。我知道,现在妈妈躺在浴缸里放松地泡澡,她闭着眼睛,享受片刻的安详。和无助。好不容易拼凑的生活,即使有裂痕,也算完整。但是我再继续伪装自己,他们迟早会发现,我的温驯表面是掩盖着忘不掉的痛楚和从未癒合的伤口,笑容是压缩着随时会爆发的冲动情绪。我把遭受侵害的自己装进一个小箱子给埋了,并且期望有一天连自己都会忘记掩埋地点。 所有人都忘记这一天时,我离开了。我真的以为离开就是远远逃离纠缠着的梦靥,至少会在一个陌生的环境,找回到自己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