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坦妮以为张晴伸向马克杯的左手就是拿起杯子喝一口热可可,可是张晴突然把马克杯举高往尤坦妮砸过来,尤坦妮及时闪过迎面飞来的马克杯,却被溅洒出的热可可泼到全身。 她得想一个完美说法才能跟她老公解释,为什麽後腰会出现一整片的瘀青。 尤坦妮唯一的发现,就是张晴举起小圆桌时,她的眼神不是狂乱的疯狂,而是绝望的空洞,彷佛张晴的脑袋没有叫她这麽做,她的身t却狂暴的做出毁灭举止。 张晴看着她,却不是看见她。尤坦妮知道,张晴看见的是伤害她的那个人。 我很幸运,我家就住在图书馆的附近,骑脚踏车只需要十分钟。 图书馆的外观老旧却显得庄严。我後来才知道,这种独特的建筑叫做三合院。 三合院中间的横形平房是图书馆的主馆,角落的四方办公桌不b教室的讲台大多少,总是穿着花花绿绿的阿姨就坐在办公桌後的红se塑胶椅。 我记得很清楚,妈咪一定不相信我会有当时的记忆。 儿童区是右手边的直形平房,里面有三个报纸的座位,座位是看起来不舒服的铁制折叠椅。我常常怀疑霸占位置的人根本不是在看报纸。他们坐在那里,报纸摊开在倾斜的读报桌,眼睛却抬起来看着窗外,因为读报桌就靠在木框毛玻璃窗户底下。夏天窗户会打开,室外的微风和景se都会进来屋里。 我好喜欢书里面的图画,喜欢那只戴着帽子的兔子、穿着靴子的猫、住在星球上的小男孩;还有糖果盖起来的房子、会说话的云;还有神奇的魔法、奇幻的国度、海盗和猎人,还有好多好多。 「小晴?」 我突然发现,好长一段时间,我们都不曾笑过。 有,我全身都不舒服,我全身都碎掉了。 我试着起床,却惊愕的发现我不能动。我睁大惊恐的眼睛看着妈妈,她却只是不停抚0着我的脸庞,告诉我「没事了没事了没事了」。我怀疑她这句话是对她自己说,我怀疑她真正想要安慰的人是她自己。 我到底又做了什麽事,我到底又出了什麽事,我到底为什麽被绑在这里?我想要记得的事就像溜过指缝的风,根本抓不住。 为什麽要压住我。 不要! 刺痛的感觉像被电到般,一下子就过去了,反而是昏沉的感觉渐渐漫过全身,就像缓缓地沉入水中。 我是不是不用再面对没有答案的问题? 刚开始只是从喉咙冒起的小声哀呜,接着声音慢慢地升高尖锐,就像即将沸腾的水。 林庭珊浑身颤抖地看着涌进病房的护士,一位压制张晴的头并且在她的嘴里塞进布条,以防她激动到咬伤自己的舌头。一位抓紧她不停扭动的手臂,甚至留下了吓人的指痕。一位在病床旁边举起针筒,手指俐落的弹两下针筒然後注shej1n张晴的手臂里。 林庭珊痛苦地跌坐在病床旁的椅子。 可是她能够怎麽做?谁能够告诉她要怎麽做? 林庭珊记得的张晴俏皮ai笑,说话伶俐ai顶嘴,除非她手上的书看完了,否则她不会从沙发起来。这个张晴却安静、si气沉沉,眼神随时在紧戒,稍有不甚就会暴怒攻击。她没办法相信这是她的nv儿,即使面前的张晴就是她的宝贝张晴。她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去ai她、接受她。 治疗跟时间都无法让张晴逃离纠缠不清的噩梦,更无法让林庭珊从这个噩梦里清醒。 读小学的时候,我每一天都在期待放学,我期待的理由你一定想不到。 但是我却 我想着等等要看哪一本书,我想看的续集是不是已经归还,我该还的书妈妈有没有记得带,我又可以再借哪一本书回家看。妈妈常说我是书虫,她有时候真的会说小书虫又在啃书了。 我可以告诉你,各种冒险有趣的故事,不管是一对姊弟加一个小婴儿的故事,或是一个得到金奖劵的小男孩注。也可以告诉你揪心动人的故事,或者你更喜欢刺激的恐怖故事。邪恶的木偶、稻草人和雪人、万圣节的惊魂、地下室的意外发现。虽然妈妈不喜欢我看完rl史坦的书之後变得不喜欢关灯睡觉,或是常常抱着小枕头钻到她的棉被里。 这一招很有用,妈妈受不了问我话时,我嘴巴闭的紧紧不回话。我想原因就是平常的我太多话了,而且我太喜欢分享我的读书心得。 注此为《波特莱尔的冒险》《巧克力冒险工厂》 张凯杰漫无目的的开着车,他没有特别想要去的地方,他只是喜欢坐在车里手握方向盘的感觉,感觉一切都在他的c控底下。 他转动方向盘,经过一个十字路口,在叮叮作响的铁路栅栏前等待火车经过,然後在笔直的道路上一直前进。 张凯杰喃喃自问,他甚至没有发现自己大声说出口,在安静的车子里大声的说着自己的无助。 他想要转动方向盘踩着油门一路直奔回家,然後打开门发现一切就像平常一样。生活回到正常。所有发生过的事其实是梦。 张凯杰瞄一眼副驾驶座的手机,安安静静的躺在座椅上。 曾经有一次,或许不只一次,张凯杰下班忘记跟庭珊报备,所以回到家他乖乖认命的吃冰在冰箱的晚餐,因为他没有给庭珊时间预热食物。张凯杰想到这里,嘴角微微扬起笑容,眼睛里却溢满泪水。难得没有开会或是例行汇报时,张凯杰可以准时下班。他回到家就能闻到庭珊正在厨房烹调食物的香味,看到张晴就坐在沙发上闷头闷脑的看书。 张凯杰浑然不觉的沉浸在回忆里,一边流泪一边傻笑。 张晴出生时,同一天张凯杰从小职员晋升为主管,薪水终於在拮据的红线往上一跃到宽裕的标准线,虽然还不到富裕的界外线。 那麽为什麽,幸运没有一直眷顾着小晴呢?她应该要幸运地逃过这件事啊! 「我需要你马上过来。」 「你告诉我,开会的时间是一个小时前。过了多久了,你是开会开到不用顾着家人吗?我可不记得你以前有这麽多会议要开!」 林庭珊神经质地小声说着:「难道不是吗?还是出差?你到底这几天都在忙什麽!早出晚归,你根本不把你的家当作一回事吗?我可不是饭店的柜台人员,每天帮你做k、kout。」 「公司?又是公司?什麽都是公司!你不要以为自己升当主管就很了不得。你只是个主管!管一个部门!不是管一个公司!你以为自己是董事长吗?」林庭珊激动的不停喘息,电话另一头听得清清楚楚。 「我只是要你明白你有个家庭,有个nv儿,刚遭逢人生剧变!」 林庭珊会发现这些,而不是浑然不觉。 张凯杰就是等不到一句帮帮我,所以他才会离开。不过从林庭珊的口气就清楚知道,她根本活在自己的世界,就跟林庭珊强调的那位遭逢人生剧变的nv儿一样。 「她是你nv儿,她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的责任。而且行行好,她也需要你。」林庭珊咬着牙,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嘶嘶声。 当自己的nv儿发生了没办法挽救也没办法遗忘的事情时,他到底该怎麽做? 育儿手册应该要印上这些,并且给予答案。避 难道只能嘻嘻哈哈地相信,倒楣的永远都是别人,自己总是能闪过不幸的道路,轻松溜进幸福的窄门吗! 「张凯杰,你有没有在听,我刚刚说的你有听进去吗?你忘记今天是什麽日子吗?我想你根本不在乎,我好心提醒一下,今天是小晴心理辅导的日子,然後……小晴她……我以为她好很多了……可是……小晴……她……她攻击医生!凯杰,小晴又失控攻击人!你跟我是小晴的爸妈,你到底是怎麽做到置身事外!。」 张凯杰深呼x1,他不想对着话筒怒喊这句话。张晴发生这种事,他跟庭珊除了沉默不语之外,就是谩骂怒吼。「所以你现在在医院?」 张凯杰也不知道怎麽帮助张晴。失控的张晴根本不是他的nv儿,他还要想想办法帮助这个陌生人。说不定张晴根本不想要帮助,应该要有这个选项。张晴想要的是空间和时间,如此简单。难道把nv儿绑在身边她就会复原吗? 「我不知道,凯杰……我不知道。」林庭珊断断续续的说着:「求求你,不要逃避……你知道我没办法逃避,我需要陪在小晴身边,我也需要你陪在我身边。难道你真的可以安然入睡吗?难道你真的没有听到小晴半夜惊醒的尖叫声吗?难道你真的……真的……。」林庭珊哽咽的无法再说下去。 谁又能陪伴在他身边? 「凯杰……。」庭珊yu言又止的想要说些什麽,但是却又不敢多说,深怕任何一句都会改变张凯杰的决定。她太需要这个决定,她太需要ch0u离小晴身边。但是光是这样想就让她觉得自己很可恶。太可恶,可恶到连说出口都没有勇气。 国中第二年,我浑身都不对劲。 我不对劲的原因是图书馆被银灰铁皮瓦片层层包围,铁片围篱四处贴着整修中,请勿随意靠近的大红纸张。 简直是晴天霹雳,我害怕会不认识整修後的图书馆,我不知道能不能接受整修好的图书馆。 我站到妈妈必须拉着我的手臂把我拖离围篱旁。 「整修,会怎麽做?会把那个建筑铲平吗?」我坐在汽车的副驾驶座,虚弱无力的问着妈妈。 我瘪着嘴,双手交叉x前说道:「我喜欢自己去,我喜欢什麽时候去又可以待到什麽时候,你每次都会催促我!而且我抱怨只是讲讲,我想看的书我可以先预约,然後来这里拿书就好啦,只不过要等就是了。」接着,我紧张忧愁地看着妈妈,「我真的很喜欢那个图书馆,它有我的青春岁月啊,整修它,根本是对我的青春岁月大不敬!」 「我的童年啊!我的回忆啊!我的美好时光啊!」我抓着头发两侧,夸张的仰天大吼其实是仰车顶大吼。 车子在车阵里等待停红灯的时候,妈妈在我面前弹打几下响指。「你别想自己骑脚踏车给我到市立图书馆,从家里骑到那里要多久啊!更不用说一路上弯弯折折,而且你每次都待到七晚八晚才回家,晚上的路你这眼睛根本看都看不清楚,我有好几次看到你把眼镜丢在客厅的桌上忘记带出门,听到了没,小姐。」 「而且啊。」 妈妈轻踩油门,车子随着长长的车流前进。 妈妈突然拉高语调,严厉地大声说道:「不是我不给你骑单车趴趴走,你自己说,你老是在骑车时想东想西,天知道你有没有专心在看路,你连在家走路的时候都会恍惚的撞到墙壁,我能相信你在骑车时不会去想刚刚看书的内容吗?你老是想着那些故事、那些主角、那些虚构的遭遇,你要是不认真注意你周遭的环境,你身处的真实世界,受伤只是迟早的事。」 妈妈深深叹口气,ai怜地00我的头发。 曾经为了改善这种发质,我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坐在美容院深层护发。但是洗过三次头发,再昂贵的疗程也就报销了。 我宁愿头发y得像钢刷,也不要头发又油又黏! 「饶命啊,夫人!」我急忙的大喊着:「不要再救了,我已经si心了放弃了,你知道我根本坐不住。」 「你知道啊,就是想要改变一下而已。可是头发刺到肩膀真的受不了人,反正是你怀我的时候,基因给错了!」 我看着车子慢慢向下滑进黑暗的回旋,妈妈打开头灯,车子在地下停车场的车道前进。现在这个时间,地下停车场冷清得格外宽敞,少数停车格里停着汽车。她慢慢开到我们家的车位前。 我翻着白眼,从後座抓起书包就跳下车。 你要是不认真注意你周遭的环境,你身处的真实世界,受伤只是迟早的事。 想不透一个男人变成虫子之後,居然没有察觉自己的改变,满脑子想着工作和惩处,而他的家人,家人……那只变成虫子的男人是那个家庭的一份子, 我被一双强而有力的手紧紧掐住。 张晴看的那本书叫做《变形记》,出自卡夫卡,很好看的一本书。推荐大家看,虽然是本年代超久远的书了 通话结束後,林庭珊就离开了病房。她深信自己的丈夫不会欺骗她,从前不会,现在这种时候更不会。林庭珊必须相信深ai的人丝毫未变,因为如果连一点点信任都丧失了,她会崩溃。 自从发生事情後,庭珊每一晚都陪着张晴入睡。她一步也不愿意离开张晴,就像赎罪,为了没办法第一时间拯救自己的nv儿而赎罪。林庭珊自觉有必要弥补张晴,不管张晴需不需要,她都要陪伴在张晴身边。 张凯杰每一天都在等待和失望之间循环。他的时间已经不是数字,而是这一刻期待的事情和下一刻期待落空的事情。他别无选择地必须挺起x膛面对形如空壳的妻nv,以及逐渐荒废的家。如果他必须当她们黑暗中的灯塔、大海上的浮木、支撑理智的最後一根稻草……嗯,这样说好了,张凯杰很明白他不是那块料。 当家庭成员任何一个人发生事情,影响的层面会超出任何人所能预料的范围,就算你自认有办法面对,情绪,无法预测的悲痛情绪会像海啸扑天盖地的淹没每一个人。 做这个决定很可恶,张凯杰以为会立即接到庭珊打来的责备电话,或是庭珊痛哭斥责的电话。可是他在廉价旅馆等了五天,窝在散发着霉味的棉被里等待。终於,他等到庭珊打来的电话,却不是他所想像的对话。 张凯杰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他已经五天没有见到张晴。张凯杰看着张晴紧闭的眼皮底下眼球快速移动,他悲观地想着:小晴难道连在梦里都无法逃脱恐惧,那是不是应该叫醒小晴? 张凯杰看着张晴的双手双脚被皮带紧紧綑绑,固定在病床上,这副骇人的模样令他悲恸地喉咙紧缩,内心彷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掐住。 他颤抖的双手慢慢地解开捆绑张晴手腕的皮带,一边解开一边感觉张晴无意识的ch0u动一边流着眼泪。 终於,凌晨四点,张凯杰始终闭嘴的手机突然大声尖叫着,他飞也似的冲去接电话,但是他多希望这是一通打错的电话。 前院两侧是修剪得超乎想像整齐的灌木丛,灌木丛最前面是两棵高耸的大树,一左一右的竖立在图书馆的最外面,就像巨人国度的看守士兵。灌木丛往後延伸到图书馆後方的室外停车场。 不论任何时候,这个玻璃屋外观的图书馆永远光线充足,直shej1n旭日的yan光、日落的夕yan、和晚上的灯光。 我简直吓傻了! 那时我是七岁还是九岁? 图书馆应该要设计的使人注意里面的事物,而不是外面。我才不屑这里是藏书最多的图书馆,还是可以免费使用影音电脑的图书馆,我就是不喜欢! 很扯得是,每一次我在二楼的书架间寻找想要看的书时,都会听到一句哇!这里的视野真的太赞了!。 哇,你到底是来拍照留念还是来文字啊? 所以,我都会把挑选好的书籍抱在怀中,然後一步一步走楼梯到地下一楼。 当然,图书馆内的楼梯只到地下一楼。你停车在室内停车场的话,就得要走外面的坡行步道进来一楼大厅。 我很喜欢窝在这里,因为这里没有四面环绕的落地玻璃窗,也没有刺眼的yan光和吵杂的声音。 你从楼梯走下来,往左转,走在墙壁和横列着书架的走道,经过一排两排三排的书架後,最後面是存放过期报纸的收纳柜。长方开口的收纳柜一共有十二层,每个拉层有三十份或三十一份的过期报纸,你知道,最下面往上数的第二层就是最少报纸的一层。收纳柜从左到右总共有十二年的收藏份量,也就是十二排的收纳柜。 我喜欢这里散发的陈旧纸张的气味,带点霉味和油墨混合的气味。有时候我看书累了,我就会把手伸进叠放着报纸的柜子里,手指头轻轻撩动着又薄又脆的纸张,听着纸张翻动的声音。 青春期的我迷上恐怖。我想每个人都有这种过度时期。那种忍不住想要把手伸进恐怖箱的刺激感,脑袋一直猜想着箱里面的东西会有吓人。 班上同学常常会好奇我在看什麽书。他们不懂怎麽有人会对一本厚到可以砸si人的书感兴趣,而且还会在看书的同时发出津津有味的呼呼声。也许这就是我跟班上同学找不到话题聊的最主要原因,因为我实在没办法看整本都在卿卿我我的言情。 当然,我也不是因为热ai史蒂芬.金的作品就自以为高人一等。毕竟,能够写出一本书的作者,我都怀抱着崇高的钦佩。因为我是读者,我对每一本书都抱持着尊重,即使我一辈子也不会翻开来看一眼。 我列表的书单里就有阿嘉莎.克莉丝汀,玛莉.希金斯.克拉克,甚至是柯南.道尔。或是经典名着《小妇人》、《梅岗城故事》、《咆哮山庄》等。 故事创造着主角的人生,纵使是悲剧,也能够因为几个字,变成流下眼泪的圆满结局。 林庭珊回到家,没有开灯就迷迷糊糊沿着记忆走到房间里。 林庭珊下意识走进张晴的房间。 张晴占据林庭珊全部注意力,张晴就是林庭珊世界的中心。张晴以外的事物,她不会再放在眼里。林庭珊深信;盲目而且坚毅的相信,唯有这样,才能确保张晴的安全。唯有这样,才能确保张晴的复原。而且她拒绝承认,她的执着压迫着张晴也压迫她自己,她固执的相信她的全部付出可以换回原本的nv儿,那位ai笑、活泼;走到哪里都会带着一本书的张晴。 林庭珊猛然掀开棉被,伸直双手胡乱地找着垃圾筒,一抓到垃圾筒就把头整个伸进里面狂吐。她茫然的抬起头,黑暗的房间里床头柜的萤光时钟亮着时间。林庭珊闻着自己的手臂,医院的味道,循环的空调里有着药味和消毒酒jg的气味,以及垂si病人呼x1出来的腐臭气味。 林庭珊的nv儿不再是她熟悉的那个人,她不能任由自己沉溺在过去美好的张晴,却无法陪伴现在的封闭脆弱的张晴。她要陪着她的nv儿,不管如何,她要陪着张晴走过黑暗的时期。林庭珊要让张晴知道还有人ai着她、在乎她、等待她,期盼有一天能够再看见张晴开朗的笑容。 林庭珊紧握双手抵在额头,宛若祈祷般低着头,喃喃自语着:「我ai我的nv儿我ai我的nv儿我ai我的nv儿」。 市立图书馆离我家太远了,停靠我家的公车班次也少得可怜。我真的很懒得等公车又颠颠b0b0的坐公车,然後回来时又再经历一次讨厌的感受。 所以我乖乖闭上渴望故事的眼睛,睁大si背y背的眼睛,把每一个公式每一个元素表每一个化学反应装进脑袋里。告诉你,如果学测只考国文和英文两个科目,我根本可以考进任何一间指标高中。只可惜,还有数学和理化。 高中第一年,我偶尔周休放假才会坐公车去市立图书馆,因为陌生的学校、繁重的课业和适应中的公车路途,实在让我不堪负荷。有时候等公车等的发慌,我就会研究着公车站牌上面的公车路线。渐渐地我发现哪一路公车可以到我读的高中,而哪一路公车可以从我读的高中到市立图书馆。坐公车从学校到图书馆的时间很短,不到十分钟就到了。重点是车班很多,每三十五分钟就一班车,我放学走到公车站牌,公车总是准时到站,简直b我房间的闹钟还准时。它有一次快没电了也不表示一下,害我安安稳稳的睡过头,直到妈妈困惑着我怎麽完全没声音,才发现我还流着口水窝在棉被里。送,她连解释都不用,我就明白她根本害怕我跟哪个坏孩子跑了。 「嘿,妈,对啊,我在等公车。」 「不准太晚回家,你要是没赶上吃晚餐的时间,你就等着。」 「我一定准时回家啦!除了威胁我的零用钱你可不可以用别招。」 呵呵呵,最好是啦。 也许就是没有人可以预料会发生什麽事,才会有人每一次都说同样的一句话。希望一切都如同自己的预料,希望不要发生预料以外的意外。 我反覆的张开眼睛、闭上眼睛;张开眼睛、闭上眼睛。刚从睡梦里醒来的人,会做这个动作一定是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我只是在确定我已经醒来了,确定我看到的不是梦境,确定我从噩梦里醒来,更确定我的生活依旧破碎和充满悲伤。 积满的时候会怎麽样?我会疯掉吗? 「小晴,你醒了。还好吗?感觉……需要什麽吗?」 如果醒来时发现自己不能动,我好像就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我一旦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我没有印象我到底做出什麽事。不过一定是很可怕的事,所以我才会被绑着。 爸爸一边说一边c作着病床的c控阀,我感觉病床的上半部渐渐升高,突然情绪慢慢平静。也许我想要坐着不想一直躺着,我的身t应该是躺到变僵y了,或许我以後要试着坐着睡觉,说不定我的噩梦也会平息,不会频繁的出现。 爸爸拿着装着半杯水的塑胶杯,cha着x1管。他举棋不定的站在我的面前,连该不该让我喝水都要经过我的同意。那位禁止我喝可乐、命令我把讨厌的食物吃乾净的人,到底跑到哪里了? 我摇摇头,看着爸爸连放下手里的塑胶杯都拿不定主意。「放下吧。」我无力的说着,头朝着病床旁的床头柜歪着,「我等等想喝就自己会喝。」 爸爸放下手里的塑胶杯,不知所措的站在我面前,苦笑着说:「没错,我解开绑着你的皮带,你想喝水就能自己拿,没错。」 「你五天没在家了,你搬走了吗?」 「没有……小晴,没有!」 「我只是……你知道……公司突然要我出差,我五天就是去了……那个……就是……总之,爸爸不能不管公司的吩咐,你说对不对?小晴,你怎麽会这样想呢?我……我根本不可能会离开你啊!我怎麽可能会在这个时候。」 爸爸张大嘴又赶紧闭上嘴。我知道他没办法说出现在是什麽时候。我只是故意问他,或许我想要有个人大声的说出来我发生了什麽事,不要遮遮掩掩地把我的不幸当作说不出口的禁言,或是想要藏起来当作无法见人的肮脏过往。 假!太假了!你们假的让我好难受! 「小晴,我当然。」 我不知道我的嘴怎麽了,不过现在我有好多话想说,就像以前一样。 我深深x1气,x1进医院里不乾净的空气。 我看着天花板,试着想像灯关上了之後,躺在这里就跟躺在坟墓里一样吧。 他惊讶着张晴说出的这些话,为什麽沉默了八个月,却选择现在说出心里的话。他很明白,张晴刚刚说出口的话,铁定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连她的心理医生都没有。 有时候张凯杰放假,他坐在客厅看电视的时候,张晴会突然坐在他旁边,安安静静地等他问一句怎麽?想说什麽?。张晴的眼神会东飘西溜的支支吾吾一阵子後,才会切入重点滔滔不绝的说出口。珊偶尔施舍的小道消息来了解nv儿。但是张晴选择他。 张凯杰看着张晴,突然明白张晴的无助和脆弱。虽然庭珊尽其所能的给予张晴保护和关ai,但是张晴还是在害怕。她无依无助的在过多的关ai里寻求不一样的眼神,寻求不把她当作受害者看待的眼神。她渴望别人的帮助不是当她是受害者来帮助她,她渴望别人的帮助是以一位拥有烦恼的nv孩子来帮助她。 张晴微微转头看着张凯杰,空洞的眼睛穿过张凯杰,令他浑身冷颤。他闭紧嘴巴,吞下原本想说的话。张凯杰专注地看着张晴,像以前带着烦恼寻求帮助的nv儿。张晴需要把脑袋里的烦恼说完,才会寻求帮助。 张凯杰看着张晴面无表情、头发狂乱,嘴唇几乎没有开阖的说着话。 张凯杰看着张晴逐渐对焦的眼睛尽是委屈,眼眶里溢满泪水。 张晴越来越激动的说着:「原谅?我为什麽要别人的原谅?我并不想要别人原谅我!我不想要因为我经历过……经历被伤害过的痛,所以别人就可以原谅我在他们身上造成的痛!那些痛苦……爸爸……好痛!我到现在还是好痛!我到现在还是能感觉到他压在我身上的时候!他在……在……伤害我的时候!爸爸……救我!救我!」 张凯杰承受着张晴强烈的情绪,他紧紧抱着崩溃痛哭的张晴,听着张晴嘶哑的哭喊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因为我连他什麽时候结束离开,我都不知道。 尤坦妮医生告诉我当时的情况。我很感激她这样做,因为从噩梦里拼凑片段,很折磨。 尤坦妮医生回答,记忆的重建有很多种方法,没错,许多创伤後的人,是会在梦境里看见自己声称遗忘的情景。他们藉由梦境去拼凑现实遗忘的事。梦境是人们的潜意识,有时不只是潜意识,梦境也可以是深层意识的呈现,那些被压抑住的记忆。 经过两个月又三个礼拜的评估之後,她告诉我。 他坐在车子里就看见自己的nv儿,一头短发、两只肥短的小腿蹦蹦跳跳的跑出校门,後面一位nv老师提着小背包追着她。 张晴听到nv老师的呼唤後,停下脚步转过头,然後耸耸肩指着外面,好像表示着她赶着回家所以忘记拿书包了。nv老师替张晴背上背包,牵着张晴走出校门口。突然间,有个小男孩跑过来撞倒张晴,张晴整个人往前扑倒,後背的背包就像巨石压在她身上。张凯杰急忙的开门下车,冲到张晴身边,一把抱起张晴。奇怪的是,张晴嘟着小嘴,眼睛却溢满笑意,她笑着对张凯杰说:「讨厌,我被抓到了。」 几天前,张晴在唷唷姨玩游戏当gui张凯杰认为应该是鬼,而且张晴总是把幼稚园讲成唷唷姨。,大家都包来包去跑来跑去。张凯杰认为应该没有东西要包。,好多人被她扎到还会接她噗猪尼啊溜抓吧,小姐。以及趁你不注意开溜。。她扎到小拉来小男孩。张凯杰不懂到底是要拉什麽。,小拉来不认帐地想要八天就包拔腿就跑。什麽东西要花八天才能包……,却没有发现她一直扎着小拉来的伊噗衣服。,他一转身就滴的吃大便应该是跌的狗吃屎之类……,大家都笑得哈哈哈。 张晴很认真地大声说,她注意小男孩好几天了,今天却被他抓到了!说完,居然还毫不在意地哈哈大笑。 现在,张晴遇到一个男人对她做出这种事。张凯杰只想抓住这个男人,把他的r0u一片一片的割下来,他每割下一片r0u就会问一句:「为什麽挑中我的nv儿!」 林庭珊自顾自的说着,她们现在在哪里,张晴发生什麽事情,以及她需要张凯杰拿一套张晴的衣服过来,说完就挂断电话。 为什麽挑中他的nv儿! 张凯杰失魂般地走到张晴的房间,随便的从床上拿起衣服。张晴早上换下来的睡衣就丢在床上,两件式棉质睡衣,粉红se睡衣布满草莓图案。张凯杰紧紧抱着睡衣坐在床边,他想着:张晴穿这件睡衣花俏到有点幼稚,都几岁了,还穿着像是小孩子的睡衣。天啊 张凯杰忍不住想像张晴被压制遭受伤害的情景,他想到小男孩跑过来撞倒张晴的时候,想到自己冲到张晴身边抱着她,想到这一次,张晴是不是也想着他抓到我了,但是,他没有再一次冲到张晴身边救她。 不过林庭珊没有对凯杰说出这些话,因为她穿着室内的绒布拖鞋站在这里。 「小晴……还好吗?」张凯杰一手轻轻搭在林庭珊的肩膀,支吾难言的说:「她……她被……被发现的时候是……是怎麽样?」 张凯杰抿抿唇,轻声地说:「你……谁跟你说的?」 林庭珊颤抖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着:「晴……小晴的手机……没电……她总是不记得充电,我说过多少次,叫她睡觉前记得充饱电,但是……她就是……是只记得看书,看那些该si该si的书!我……我打的时候还有通,然後就不通了。然後……有人……人是……警察说……发现小晴……被……她在……图书馆被……我跟她说了多少次、多少次,要她注意,为什麽……小晴总是……为什麽……。」 这一夜,他们的亲密胜过任何时候,同样的无助和悲痛在他们的怀抱里扩张,随时会推开他们,但是他们却抱得更紧密,彷佛害怕一旦放开,他们就会失去彼此。 我醒来的时候,最先冲击我的感觉是冷,然後痛,最後才是害怕。 我完全忘记发生的事,紧张地想要大吼,喉咙却发不出声音,而且稍微用力就痛得像是被火灼烫着。我想是喉咙发出的嘶吼怪声,惊醒趴睡在床边的妈妈。她紧张地看着我,我却压根不认识眼前的nv人。 我很脏吗? 记忆突然像烟火盛开般,一段一段地在我的脑袋里炸开。我想起看着我的紧张眼神、想起不停ch0u蓄着的紧张笑容、想起回荡在耳边的低吼sheny1n,我想起我想起我想起,我想起发生在我身上的事。 尖叫声低沉嘶哑而且断断续续,夹杂着沉重地喉音和尖细地嗓音。我不知道我做了什麽事,我听着连自己都觉得恐怖的尖叫声,颤抖着哭泣。脑袋一下子涌现回避的想法、恐惧的感觉,害怕、惊慌、畏惧,无处可躲,脑袋里的想法嘶吼着不要抓我不要碰我,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再伤害我! 我开始微笑的时候一定很奇怪,就像r0u毒杆菌打太多的人在笑。 抓狂的房间关疯子, 你是疯子,我是疯子, 疯子关在抓狂的房间, 从医院回到家,我的眼睛终於看进去家里面的一片惨况。到处是吃剩的食物、没洗的衣服,和空气里的气味。 自从妈妈不愿意进去跟爸爸一起睡的卧房,她的衣服莫名其妙地不符合尺寸的宽松,好像买衣服的时候故意挑得很大件,然後穿起来就变成衣服挂在身t,看起来松松垮垮,就像怀孕的人想要掩盖自己渐渐隆起的肚子,我不知道妈妈想掩盖什麽。 我连为什麽会流泪都不知道,反正眼泪自然而然地跟着妈妈流出。然後爸爸默默的拥抱着我跟妈妈。一家三口就依偎在满地垃圾的客厅地面哭泣着。 我知道爸爸明白我的感受。我喜欢找爸爸聊着我的烦恼,就是因为爸爸会开放地思考,愿意接受我的想法,然後选择符合问题的方式解决。 爸爸或许跟妈妈说过我的想法,妈妈不愿意接受吧。怎麽可能关ai给我的感觉是同情;同情给我的感觉是可怜;可怜给我的感觉是痛苦;痛苦就是永远当个受害者。 所以我必须得到妈妈的信任。 所以,我整个晚上醒着时,还要担心睡在旁边的妈妈会发现,当然,只要我没有睡觉就不会做噩梦啊,虽然还要假装自己睡得香甜。我强迫醒着三天,妈妈勉强答应不再陪着我睡觉。 尤坦妮医生很惊讶,一夕之间,我像变成另一个人。 尤坦妮医师问我最近有做什麽吗? 我能够应对如流都是电影台词的帮助,例如喜剧片,演员为了ga0笑观众真的需要说很多话。不过我从头到尾都是扑克脸,好笑的桥段不笑,温馨的情节不哭,但是播放结束後,又重新再看一遍,好像意犹未尽。 爸爸倒是毫不在意。有时候他下班回家,看到我窝在沙发、两只手紧紧握着遥控器,姿势维持着他出门时的模样。他不会多说什麽,拿着晚餐坐在我旁边,跟我一起看我不知道已经看几次的ga0笑片。不同的是,好笑的桥段多了笑 但是电影结束,我看着黑se萤幕,一连串米粒般的英文字快速往上升。我才明白,快乐都是人造,存在电影和书本里。不管过程遭遇多少挫折或不幸,只要制造的人想要快乐结局,结尾就会是快乐结局。 我背着背包,装着衣服和几张相片,站在浴室门口听着妈妈哼着歌。每次听到水龙头关水,我都萌生放弃的念头。 最後,我听到一声轻微的叹息,然後浴室悄声无息。我转身进去爸妈的主卧房,妈妈外出的手提包就放在梳妆台,我拿走妈妈皮夹里全部的现金。最後一次看着紧闭的浴室门。我知道,现在妈妈躺在浴缸里放松地泡澡,她闭着眼睛,享受片刻的安详。 2005年,六月十九日。 没想到,我会在一个陌生的环境,找到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