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林惠贤到死都抱着这样的愿景吧。愿她自由,再不被“两岸锣鼓溺终身”;愿她幸福,再没有“两鬓斑白,顾盼成空”;愿她珍贵,再不会为成“良母”苦做“贤妻”。良母贤妻,原来顺序从来没有错。就像老人总说山里那些被拐卖来的女人,只要生了孩子,就想通了。她们不是想通了,是母爱驱使她们不得不认命。风停了,林清岁带着追寻已久的答案离开。迫不及待想去告诉江晚云这一切,告诉她她敬仰的师父也是她们的恩人,告诉她林惠贤比她们想象中更加伟大。告诉她花辞镜那个破烂情节终于可以有足够的理由和证据删改。王桂棋笑脸盈盈冲她招招手:“走了?常来玩啊!”林清岁回眸看了眼里头孤独的老人,还是掉转头去,放弃她的某一些证据,把相册留了下来。“它是你们的回忆,应该属于你。”她悠着轻舟回去,放下了一身沉重的包袱。至此她也相信,人都是活在一层又一层的迷雾中的。你扒开一层,以为自己清醒,殊不知还有下一层。她和李海迎就活在这样的迷雾里,才会走到今天之前,也依然相信世人的判决——一个女人带着信物溺死在河里,不是为爱殉情,就是饮恨而亡。可她们忽视了,这世间到死都放不下的,除了爱情和仇恨,还有另一种理由,叫理想。第70章 大雪“李医生,我好像爱上她了。”……林清岁离开村子的时候,人们正谈论着将至的元旦。看着今年好雪色,纷纷点头叹着“瑞雪兆丰年”。她想到江晚云是在这样的大雪里出生的,在旧一年的末端,新一年的预兆里。生来为明珠,带走了母亲身上的隐疾,将来也成为了那么多苦难人的福音。想到自己,她不知道自己确切的出生日,所以从来没过过生日。李海迎会把奶奶带她回家的那天作为重要日子来庆祝,但那毕竟也不是生日。所以她从小就很羡慕别的孩子可以过生日,不是羡慕他们有大蛋糕和礼物,不是羡慕他们有爸爸妈妈,而是羡慕他们的出生永远是件值得庆祝的事,也时常有人记挂着,为他们庆祝。所以,她想把这份羡慕的美好给江晚云,她想告诉她不论新的一岁是安康是疾病,这一天都因有你到来而值得被珍视。何况她从来不信那些算命的骗子。江晚云小时候该是多可爱的一个孩子,多恶毒的人才会咒骂这样可爱的孩子。江上飘雪,道路两旁的树结了层冰花,一小伙子从门店出来,站在路中间,刚要吆喝,被林清岁用钱捂了嘴。“是我的,别喊了。”那人见了钱,也对上了人,把怀里头手机交了出去,刚要交到手上又收了回来:“六百。”林清岁两眼一睁,坐地起价?“你这里头数据难恢复,我特地跑了趟城里找我表叔,只有他会修。”林清岁无语检查了手机,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有用的新邮件,和江晚云的聊天记录都还在,不过还停留在她们最后那通电话。好吧,至少算是没损失什么。她心甘情愿补了钱,拿着修好的手机风尘仆仆往回赶。不想大巴停在半道了,走不动路,车上都是赶着进城团聚的,七嘴八舌吵起来,骂声一片。她看着长路漫漫,沉默无言。知道回去了一定会再沦陷,知道沦陷的尽头不过是没有结果的等待。路堵了,想着这会不会是什么所谓“天意”。可她哪里肯相信有什么天意。这时候同行人里头有人说能叫私家车来送去机场,不过雪路难走,又要过节了,理应多付给人家些钱。许多人都打了退堂鼓,情愿再等等。只有林清岁起身,掏钱掏得爽快,占上了第一个名额,却迟迟等不到其他人拼车。无法等到满员,她只好无奈自己包下了车,直接送回清欢市里头。这样也好,少了飞机又一次延误的风险。心里头一团乱麻纠结着,行动却马不停蹄,一刻都没有耽误回程。“小美女不是我们这儿的人吧?来这里做什么的?现在是回家过节去?”司机话很多,林清岁三言两句应付过去,忙着给李海迎报平安,转而又打开江晚云的对话框,点开语音,取消拨通,输入几个字,又删除。最后索性放下了手机。算了吧,人家也没有问你,干吗上赶着说。看窗外,漫天飞雪也不知道自己会落到何处,飘飘渺渺,却落得无怨无悔。市里头很热闹,尤其是跨年夜,年轻人都愿意跟朋友过,把除夕夜留给家里人。临江大道上堵得水泄不通。眼见着指针离零点越来越近,江晚云家那颗甘棠树几乎近在眼前,她索性下了车往那头跑。“哎!美女!!”司机在身后呼声不小,奈何她无心管身后的事,愣是没听见。紧赶慢赶,终于赶在最后一刻赶到,才意识到一身过于轻松,她下车走得太匆忙,把行李箱遗落在了后备箱。一时间也想不起里头有没有什么贵重物品了,村里头不大,往后再回去打听大概率也能找回来。好在那条装着流苏的锦缎袋子她提前握在了手里,耽误不了今天的事。她站在门口,敲门三声,没有等到人来开门,却等来了萧岚的邮件。她心头一紧,宛如又一块沉重的石头压上来,沉沉的,犹豫许久才敢点看附件,文件加载半天,光标一圈圈打转,她也心绪也跟着打转。半晌才打开,翻到页尾,虽然一瞬间剧烈的不相信,质疑都充斥在头脑里,可是……那一笔温秀,必然是她的亲笔。也许有什么误会呢?打电话问问吧?再敲敲门吧?她也这样想过。是怕看到她无助地看看萧岚,又无力地看向她,最后只剩下沉默吗?不,也许她更怕看到江晚云带着一如既往的平静和温柔,像从前被那么多人离弃又放那么多人离开后那般从容,如此会显得她越发狼狈。她甚至想着如果她只是一个刚刚走出大山的土丫头,是不是就能丝毫不被怀疑地留在江晚云身边,心安理得伺候她一辈子。为什么目的达成了还要回来?别人都不吭声拿着好处走了,你林清岁凭什么就来刨根问底,不识好歹。真要有人这样问了,那理由,你敢说出口吗?她自问着。算了吧。这一趟,她终于把她沉痛的包袱安放在怀安,仅仅奔着手里紧握的那一点期许而来。这一刻,手心不知觉松掉了,那锦缎落在雪地里,她孑然一身,心里头好像什么不剩了。若不是跨年夜万家灯火太美,光不至于把她的背影照得此般萧条;若不是风卷着往日絮语呢喃从耳边吹过,她不至于感到心痛;若不是雪带着漫天夜色的破碎摧残在她脸上,她不至于落泪。若不是那人教给她什么是知书达理,宠辱不惊,她今晚势必要敲开这门,亲口质问她到底为什么。“江晚云……你真的不在乎。”零点的钟声敲响,她掉转头离去,什么也没有捡回来。大桥上车来车往,人聚人散。她无意间转身看向桥下江河,眺望着江晚云曾无数次眺望的远方。再不只能看到无尽的黑暗和苍茫。她忽明忽暗的侧脸,闭上眼睛就清晰看见,她温柔中总带着几分忧郁的眼神,好像也时时朝远方望着。物是人非,本不愿理解到这个词。她回转目光,扭头往家的方向走去,不知道萧岚的车就从身旁开过。而江晚云望着窗外的目光,也在看见那“老地方”的前一秒终不忍收回,心头苦不堪言,紧蹙眉头闭上眼睛不愿回望往事,却恰好与她擦肩而过。松柏下,李海迎为她开了门。“怎么了?你的东西呢?”“丢了。”“丢了?你怎么也会这么粗心?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吗?电脑、钱包、文件什么都还在吗?”“都不在了。”林清岁冷静回答,却像个行尸走肉。李海迎顿了顿:“那……你不是说先去江晚云那儿一趟。”林清岁下意识去倒了杯水,不知冷暖地喝下,想让自己就像寻常回家一样,而不是,又一次被抛弃了。“去过了。”“哦……怎么样?她身体状况还好吗?收到你的礼物开心吗?”李海迎见她没精神的样子,还想像从前一样逗她:“怎么不说话呀?”捏捏她的脸,才发现不对劲:“呀!发烧了?我摸摸……怎么这么烫。”林清岁垂落着双眸,轻轻侧过脸去躲开她的抚摸,无论心中刚才如何地嘶喊过,撞击过,脸上也仅仅展露一副茫然空洞。为什么难过?她不是从来只为看得到的东西投入,那么爱情算什么?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