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登台的时刻,明月很少在脸上施涂粉黛。他的镜台上不见帝京时兴的妆粉眉黛,匣内的一只只簪钗也多是素约雅净的样式。 坐在妆镜前,他定定看着自己镜中的倒影,指间一只黛笔夹了许久,始终没有抬起来,落到应去的位置去。 “问公子安。”新来的小童脆生生在外间唤他,报出时辰,“眼下未时已经过半了。” 画如何、不画又如何呢? 明月不该去见一个会将自己拉到世俗里的人,被凌初未那只疯狗盯上的他也不该连累旁人。 约定早变成了倒进盆栽中的灰烬。 集秀班里人多口杂,僻静处少,茯院算是其中一个。那里是男伶的住所,院外花木扶疏,勉强算得上幽静。林湘以前帮着从戏班仓库取排戏用道具时会从此处路过,于院外的荫凉下歇脚。而明月寻个由头,去和里面的某位男伶见面说话也不打眼。 没错,她又准备了纸条。 回程路上,林湘捧着几件戏服,浮夸地抬手擦拭脑门的汗,在树荫前停了步子假装歇脚。 寻书昨日的问句一直盘旋在她耳边。 问自己千万遍,林湘亦给不出肯定的答复。 但林湘很清楚,不是这样的。 扪心自问,她既不了解真实的明月是何性情,也无法为他创造媲美过去的生活条件。在这种前提下,和对方十年、五十年的生活下去会是什么样子,林湘想象不出。 她没办法娶明月,连他乐户的身份,也必须求到林家去才有销掉的可能,至于今后,娶不娶,嫁不嫁,都是问题。 将他看到信后可能会有的反应一遍遍在脑内预演,后悔着信中哪句话的措辞还有修改的余地,直到树荫下傻站的林湘被看门的杂役委婉催了两回在这里多待不合适,她才意识到——兴许,明月不会来了。 不。 换了个能看见茯院门口的地方,林湘又站了许久。 当中有个十岁出头的小男孩提着篮子经过,笑嘻嘻递给她一个洗干净的桃子,说请她吃了解解暑气。 说不清是如释重负还是别的情绪,咽完了桃肉,她揣着信封回去了。 露水情缘吗? 明月他,究竟是怎样想的呢? 这封信不会有再用上的那一天,对没做好与谁携手一生准备的林湘来说,其实是件好事。但她辗转反侧许多日,一直纠结的心事却被旁人这样轻飘飘地处置看待,或多或少,她是放不下的。 躺在竹席上,摸着右手虎口处新长的结痂,林湘叹了口气。 明月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