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颗漂亮的宝石被埋进泥地, 可以小心翼翼用工具挖出来, 用水洗去脏污、放进昂贵的装饰盒中,灯光随意打在它的切面,剔透美丽, 看不出有脏泥附着的痕迹。——可一个灵魂要怎么从一具身体里挖出来?哪怕见了血、见了肉, 骨头都被切成一截一截,她甚至只能幻想她的死亡, 无法见证。自作自受的虞惊棠可以得到任何报应,因为她没那么关心,相比之下是陪她度过许多快乐时光的友人更重要一些。但那个连存在都似子虚乌有的灵魂, 她想反抗都没有权利,想说不都被死死摁在意识深处, 她被轻易地代表了,还要被轻易地伤害吗?她应该有这具身体的一半权利。不安分的心脏在逐渐放飞的心跳声中找到支点,以正义之名催使躯壳往前,一把攥住压在那人身上的友人,在友人不悦的目光里一字一顿:“我有问题要问她。”“……你刚刚不阻止我,是同意了。”白佳期撇了眼她拿住自己的手,眸中划过一丝戾气。“我现在也没反对。”扶瑶眨眨眼,“我站在你这边。”白佳期狐疑地看了她一会。面前这人游走在人世边缘专注与鬼打交道,与人交际的经验不足,不屑也不会骗人,她脸上情绪总是真实。此刻这张笑脸狡黠得恰到好处,像是做正事前用来舒缓气氛的小玩笑,只图一乐。可能是不想在这个时候同扶瑶闹翻,所以白佳期‘啧’了声,抓着睡衣外衫往身上披。窗外夕阳彻底沉了,余晖撒不到这片区域的玻璃,云的颜色变化应是某个开关,它说该冷了,透进来的光也变凉了。白佳期坐进靠窗的软椅中,双腿交叠,酒红衣摆随着主人的静而凝在空中。她支着脑袋认真注视摆在床头柜的道具,时不时瞟向床上人的腿,唇角弧度在轻勾与深勾来回切换。偶尔视线被扶瑶挡住,她会下意识地抿紧唇线,因不满到极致而轻颤的瞳仁微缩,显得有些可怕。-床上人早已不挣扎了,仿佛对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不太关心。除了掀起眼皮可有可无扫了眼手腕以外,对扶瑶的靠近没有其他反应。“……我知道,你不是她。”扶瑶声音有点低,跟她平时清脆明亮的声线有所不同:“你让她出来跟我说话。”乍一听是个命令语气,可只要看见她的眼,任谁都能敏锐听出话中的深层含义:这是个交易。你让她出来,我就放了你。那双清润的眼随最后一个字落下慢慢抬起,瞬间打碎扶瑶几秒内极速升起的期盼。她半是嘲讽地说:“你比我更适合去精神病院。”扶瑶深呼吸一口气,不得不当着友人面提醒‘敌人’现状:“……你想在这张床上被人拍下照片?”那人竟是嗤笑一声,眸子极不客气在扶瑶身上一转:“她给我不放过她的理由,我为什么拒绝。”“……”扶瑶停住了。她不是拎不清自身处境,而是对处境太了解了,比扶瑶了解得多。就家世而言,白家在虞家面前连个暴发户都不算,鲨鱼的嘴一张,这个小虾米塞牙缝都不够。且不说虞家大小姐的照片有没有渠道传出去,就说虞惊棠这常年关在画室、对外界漠然到厌烦的态度来说,哪怕照片满天飞她也未必受什么影响。她不需要在意别人的言论啊,从嘴里说出来的话、从手上敲出来的字,哪个不可控?她在照片里可是受害者。白佳期想得没错,虞家人比虞惊棠本人更在乎名声、脸面,虞家也多得是人帮虞惊棠处理‘丑闻’,都不需要虞惊棠开口。——谁损失惨重?扶瑶勉强沉住气。难道被人逼着上床是什么享受的事?这个你总……“还是你又忘记我上次跟你说的话?”这人的眼神如此轻蔑,完全不像仔细观察她的样子,却又精准踩中扶摇当时当刻的想法,太不费力。‘我找人解决需求,对象是谁你无权过问’扶瑶:“!”“你,你怎么……”“我说,你有病就去医院看看?真把我当两个人?”或许觉得扶瑶这副又惊又呆的表情有意思,虞惊棠偏头多看了两眼,但也仅此而已了。她语调凉薄,好似凌驾生命之上:“早知道那一刀往你脑子刺,也许还能让你清醒清醒。”——她有那晚的记忆,还是说那晚本就是……是她?一下子被抽空了大半气力,尽管脑中有个声音不断说着‘初见她时她身上有鬼气’‘她的画多了鬼气’‘她曾承认她是鬼’……仍抵不过她看她的陌生眼神。陌生?是,陌生。全因她心中那道虚影无法时时露面的缘故,她忍不住为她谋求了种种特例,允许一只目的不纯的鬼在回忆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理智告诉她应该反省那晚的冒犯,若无后面发生的事她简直该将这段记忆强行删除,再依样对虞惊棠进行补偿——虞惊棠不接受也罢,她的补偿必须送进她的人生。那晚,明明那张嘴在不留情地放着狠话,扶瑶却不合时宜想到她刚才的纵容。那个被纵容、被许可的吻。像是在成人游戏里早已游刃有余的年长者对后辈的关爱,她可以舍去一些代价换后辈的成长,举手投足却又拿捏着分寸,比懵懂无知只被欲望冲昏头脑的扶瑶更懂底线在哪。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