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神】 辽阔的山林中，月光透过叶隙洒下银光，十四岁的苏景昀侧耳倾听着枝叶婆娑，抬头看着月光判断位置，踩着熟练的脚步向前，跟在他身後的，是小他两岁、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妹妹──白静。 苏景昀的眼神没有一点动摇，他抖了下背包，将背包背紧，举起手，他b道：那里不是你的家。 苏景昀看着白静的身後，视线越过了她，像是担心着有人会追过来。 白静b道：可是我们要去哪里？ 白静有些无法明白为什麽是今天，过去的七年有那麽多日子，为什麽是今天苏景昀要带着她离开家里？ 就像七年前，她的爸妈不要她的那天一样，会难得地下雪。 苏景昀当然知道马路会b较轻松，可想到他所看见的白静的si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马路上走路而引起，他便忐忑不安，牵着白静往山中小径走去。 苏景昀如此确信着，好像山的险峻在他的面前只不过是轻易且不堪一击的一面纸门，嘿哈的吆喝一声，就可以轻易推翻。 他这麽想着，视线越过矮小的白静，到了跟在白静後头的一名黑袍男子。 那是什麽？不是人，因为没有脚步声，祂是怎麽移动的？苏景昀看不出来，像是用飘的、还是用飞的，他无法判断。 总之，祂亦步亦趋地跟着白静。 鬼是有些半透明的模糊状，祂却有实t、有棱有角，可疑似一点声音都没有。 黑影顿了顿，飘飞的速度骤然加快，祂穿过白静来到苏景昀身边，颀长的黑影中发出一道极其低沉的男人声音问道：「…你看得见我？」 ──他从来没有开口对＂那些东西＂说话过。 一直以来，他都是保持着安全距离，当与祂们对上视线时立刻悄无声息地闪开、当祂们试着与自己对话时假装听不见、当祂们试着要碰触自己时巧妙地避开…，苏景昀一直都是这样坚守自己的原则，可这一次、这一晚，他却破戒了。 苏景昀立刻转头假装与白静说话。 「闭嘴，不要跟我说话。」苏景昀咬着牙说话，即便白静听不见，他仍然不想被她发现自己的异状。 黑夜中的行进b白天他试着走过还要久，只是对那个黑影说话的几秒稍微一个闪神而已，抬眼看去，不管是星空还是明月，都变了一个模样。 苏景昀绝望地想着。 他记得这里应该要有一条溪流，苏景昀想着，冷静下来仔细倾听後，果然听见了一丝丝流水的声音。 苏景昀想着，牵着白静继续向前走去。 苏景昀继续走着。 「可不可以闭嘴？」苏景昀不予理会，他只想赶紧带白静到他失踪的地点，然後拨一通电话给白静的家人。 他是这麽想的。 已经走累的两个人在这里稍作停顿。 苏景昀b道：还有很长一段路，我们赶快走。放下双手，苏景昀打开背包，取出水壶打开递到白静嘴边，嘟嘴以下巴示意白静喝水。 只有苏景昀知道真相不是那样，但是，他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父亲不是凶手，他才十四岁，无法证明什麽。 所以，当警察询问苏景昀的时候，他选择回答：不知道。 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他说是为了带白静去看冬夜中的星空，白静只是一个住在附近的孩子，他与她并不熟识。 苏景昀的家中被找出了几件nv孩子穿的洋装，寻获的地点是苏景昀的房间衣橱，事实上，白静的衣服都被徐秀敏给烧掉了，只留下苏景昀抢救下来的几件，他不想要与妹妹的所有回忆全都作废 但他悉心留下打算好好保护的白静的遗物却被找到，面对警察的质问，徐秀敏撒了一个永远也无法修复的谎言。 他永远记得当这件事曝光之後，大批的媒t包围徐秀敏，接二连三地问她的意思是什麽？ 新闻就这麽放送了出去，回到学校的苏景昀进入班级的一瞬间，觉得一切都不一样了，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再一样、所有人的眼神都抱持着疑问。 那天为什麽带白静出门？ 然而当他从ch0u屉取出课本时，看着被涂得乱七八糟的课本当下，苏景昀就知道回不去了。 你们全家人都是疯子、你也是疯子、变态。 你们一家人都应该去si！ 他冷静地将被画满的课本拿出来上课，顶着流言蜚语渡过下课时间，就连通勤时间也能听见他们碎嘴，就算他带上随身听也没有办法阻挡那些恼人的声音流入耳中。 可是同时也听不见音乐、听不见歌曲了。 耳机传来的喧嚣声掩盖不过同学当着他的面恶作剧涂鸦着公车，写着的内容与写在他课本、桌上的内容大同小异，偶尔会有白目的人来问他：那些衣服真的是你的吗？ 更直白的问他：你＂那里＂是正常的吗？ 为了白静，她什麽谎都说得出来。 白静是你爸妈绑架的吗？ 诸如此类等等，苏景昀总会沉默穿过他们、将他们抛诸脑後，躲进去自己的房间内，玩着扑克牌、看魔术解密影片学习。 如果可以，苏景昀希望自己可以像胡迪尼一样，将自己变消失。 回想起苏景昀第一次见到白静时，她才五岁。 面对突如其来的访客，苏景昀惊惶地看着苏复然与徐秀敏两人，苏复然的表情尴尬又不知所措，徐秀敏却全然不介意，自然又流畅地向苏景昀介绍道：「来，景昀，从今天开始，这是你的妹妹，白静。」 当天晚上，各个新闻台都在报导着白静失踪的新闻，不只白静的父母与亲戚、朋友同学…，每个人都想知道白静在哪里？ 那个当下，便是才七岁的苏景昀也意识到苏复然与徐秀敏成了绑架犯。 白静点点头，看来有些害怕。 苏景昀被她盯得发慌，「怎麽了？」 「…你听不见吗？」 「你为什麽在这里？你爸妈怎麽办？」 「为什麽？」 苏景昀眉头紧锁，「怎麽说？」 「我不懂。」 苏景昀还是没有弄懂白静说的，今天突然多了一个妹妹已经够让她疲惫的了，眼皮不由得越来越重，最後闭上，进入沉沉的梦乡。 从昨天苏复然的态度看来，绑架白静的决定似乎是徐秀敏下的，所以苏景昀直接找徐秀敏说。 「你要的是赎金吗？那就赶快连络对方啊，已经过两天了。」 许多年之後，他才理解，这是为了毁掉白静父母──白令谊与古梅瑄的手段。 可没等苏景昀回答，徐秀敏立时抡起桌上的菸灰缸，朝着苏景昀的额头狠狠敲下。 如今白静已经si去，从学校回到家的苏景昀遭受到与白静刚来时一样的待遇，徐秀敏同样抡起菸灰缸朝着苏景昀的额头敲下，一道温热的血流流下，似曾相似的事情与场景，苏景昀不禁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这种痛。 「如果你没有把白静带出去，白静就不会si了，你说，白静其实是被你推下去摔si的吧？嗯？」 「什麽不是？」 「那个人是谁？你怎麽不说那个人是谁？」徐秀敏抓起苏景昀的制服领子，将他像是用吊的那样揪起，这样的事情已经重复发生多次，苏景昀的廉价制服经过不断洗涤还能依稀看见反覆抓扯的皱痕。…我说过了，我看不到，太暗了，我不知道是谁。」 「为什麽si的是白静不是你？给我想起来！给我想起来！给我想起来！」徐秀敏一面说道，一面殴打着苏景昀。 每写下来一次，苏景昀便怀疑自己一次。 当苏景昀画好记忆中的凶手时，他会将纸撕烂，接着憎恨自己一天接着一天逐渐模糊的记忆。 凶手一天没有被绳之以法，他一天不能平静下来。 这麽一来，除了了却自己的一桩心愿以外，也能证明苏复然并没有杀人。 苏景昀是事发时在白静身边的人，当苏景昀一路奔跑到附近求救，苏家藏了一个人的传言爆炸开来。 为什麽苏景昀会跟白静在一起？难道不是住在一起吗？ 案件陷入谜团，小村充斥着关於苏家的流言，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提出白静被囚禁的证据与看见过白静。 苏景昀一如往常独自一人走在山径，夏日的焚风将他的衬衫与皮肤吹黏在一起，夕yan刺眼又炙热地穿越叶隙烫在他的脸上，他再一次试图将那一天的事情拼凑，可这些日子以来，他不论怎麽想都只得到後悔。 他一定是疯了才会认为白静的手臂上写着的日期是她的si期。 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黑幕之中，有个人的形状r0u合成白静的模样，她穿着白se的小洋装，一如si亡那天的模样，但现在，她说得出声音。 「你可终於来找我了，哥哥。」si神以白静的声音说道。 「哦？那这样呢？」语毕，si神将夜se穿戴在自己身上，倏然刮起的一阵风让他回到先前的样子──宛如将夜晚穿在身上的他与黑夜融为一t，全黑的身t只有骷髅头是亮白se的。 「不是，我有很多种模样，我只是选了最符合大众期待的模样现身给你看，我可以变成任何样子。」 si神一愣，「我不能告诉你，这违反了si神的工作规范。」 「…不行，这件事很重要。」 「这个条件和白静没有关系喔。」 语毕，苏景昀转身踩着来时路离开，憎恨着失去片段记忆的自己。 苏景昀的记忆停留在凶手轻易地抛出白静的身躯，接着，一切静止，他倒了下来，两眼发直，脑子一片空白。 然後，就这样地短短几秒被si神的一句话给夺走，那一段时间成了空白，si神说：那麽，条件交换成功了喔。 他们曾经如此地近，近到令人讨厌。 他不是凶手有兴趣的一块血r0u，也不是他想摧毁、想占有的东西，他就像饱餐一顿後的猛兽，对食物没有了兴趣。 每跑一步，他呼出的空气彷佛能在空中凝结似的停滞成为白烟，他冲刺在那些白烟之中，蓦然想起一件重要得超乎想像的事情。 等等，白静是真的si了吗？ 说不定，她被摔在草地上呢？ 「求求你们救救我妹妹！」 「她是听障！她是听障！」 他怎麽可以没有确定就逃了？ 那是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放眼望去是薄弱的月se如雾气一般轻盈洒落，低谷溪流如同银河在地面闪闪流动。 又是一天的开始，苏景昀慵懒地睁开眼睛，一想到又要去学校面对那些同学、那些舆论他就浑身不舒服且疲惫，他翻身下床时，同一时间看见徐秀敏出现在他的房间。 「…妈，你想g嘛？」苏景昀不想问，但他还是佯装自己关心，姑且询问徐秀敏。我好不好？」 「我帮你学校请假了，我说你生病。」 徐秀敏拿出洋装，「今天穿这个待在家。」 苏景昀没有想太多，他只是正常地洗脸刷牙、注意公车的时间而已，可当他准备出门时，却发现浴室门被锁si了。 「妈妈？你g嘛？快开门啊！」 「妈妈！你去哪里？」苏景昀更加紧张，不断呼唤着。 苏景昀看着一片空白的浴室磁砖，视线模糊，无助地哭了起来。 一开始，白静也是一直哭、一直哭。 她被告诫只要一哭，她就得待在地窖。 当天晚上的新闻就出现了白静失踪的消息，她的父母亲在镜头前声泪俱下，哭求着任何一个可能收容白静、可能绑架白静的人。 请各位帮帮忙寻找白静，她是个听障，如果离开了家人她会非常非常慌张！她会很难过的！请大家帮帮忙，如果有人好心安置了她、还是真的绑架了她，请跟我们联络，现在我们要的不多，只要让我们知道她现在的状况、知道她还好就好，为了白静，我们什麽都愿意做。 苏复然低声道：再几天吧。抬眼看了徐秀敏一眼。 可当时他年纪太小，无法领悟究竟是为什麽使徐秀敏变了？他只是觉得徐秀敏变了，如此而已。 她如此说道，细细品饮甘菊的微甜。 那是苏景昀带着一本老旧的绘本进入地窖中，白静则蜷缩着小小的身躯，全身发抖地看着对她而言如同小野兽般的苏景昀进入地窖。 白静曾经想为了父母亲的安危，她应该可以支持下去的，可是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她开始好想好想家、好想好想爸爸妈妈。 苏景昀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她将地上的白se图画纸扯了过来，以蜡笔写下注音：什麽时候可以回家？ 苏景昀跪在坑坑疤疤的地上，写下：不知道。 或许也很能是因为关在地面上的家b在地窖还要好、还要有可能离开这里，白静或许是因为想通了，她坐了下来，指了指苏景昀手上的绘本。 意识到白静听不见，苏景昀拿起蜡笔以注音参杂着简单的国字写下：我小时候很喜欢这个故事。 现在也很喜欢，只是觉得有点不一样了。 只是觉得现实就是我们都无法像小熊那样。 他们两人都无法成为小熊。 白静点点头，将绘本紧紧抱在手中，如获至宝一般。 或许白静因此得到了救赎，苏景昀想着。 小熊因为身上破了个洞被它的主人丢弃在公路边，小熊为了回到它的家误打误撞走进森林，它问了森林里出现的任何动物，没有任何动物知道小熊的家在哪里。 野猫说：我的家人就是被那叫做＂汽车＂的东西给害si的，那不是动物应该待的地方喔，森林才是。 野猫劝小熊，不需要想着从这里离开，这是你的家，反正也离不开，不如就待下来，不过如果你想知道方法，或许可以问猫头鹰，牠在森林深处。 它不断地走，身t的棉花不断地掉出，一路上都是它的棉花造成的足迹。 小熊说：我想回家。 小熊非常开心，它说：我知道了。 《五》最後小熊去了哪里了哪里？ 他当然应该要回答白静小熊当然回到他的家了啊。，而且他也这麽回答了，但是白静睁着圆滚滚的眼睛看着苏景昀，那双眼睛写满不解。 苏景昀一时语塞，他不知道怎麽回答白静。 一开始她还会跟苏景昀说她想回家之类的话，可没有多久，她接受自己想的是对的，她想回家没有错、她思念爸妈没错，但是回去只会被丢掉。 从小熊的故事中回过神，苏景昀已经饥肠辘辘，他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浴室中没有时间、四周围不如都市那样有某些声音能判断时间，他的家四周围只有数不尽的花草树木与风声虫鸣，那些都不能用以判断时间。 只要一个人的时候，他的脑子就无法控制地开始检讨那一天晚上，所以苏景昀尽力让自己睡着，尽量让自己的脑子进入一片空白与黑暗，只有这样，他才不会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 每天晚上他都会梦见自己把白静推下去，凶手是自己，根本没有什麽壮硕的陌生男子、没有人会在那个时间出现，那个男人是自己虚构出来的怪物，那个怪物并没有行凶，行凶的是自己。 si神都不愿意告诉他凶手的样子，可见是这样了，没有什麽凶手，行凶的是自己。 徐秀敏用锈蚀卡si的门把将苏景昀锁在里头，她知道以这样的锁可以轻易将苏景昀困住、让他知道──她徐秀敏并不好惹。 外头的人似乎也相当吃力，他努力了一段时间终於将门把转开，而苏景昀得以重见天日，他扑上前紧紧抱住那救他出来的人，哭着。 苏复然依然沉默，从白静过世的那天开始，苏复然就没有开口说过话，但是他抚0着苏景昀饱满圆润的头顶，无声地安慰着他。 当天晚上，苏复然不顾徐秀敏阻止，将白静仅剩的两件洋装丢在地上烧掉，苏景昀告诉苏复然早上发生的事情，苏复然为了不让徐秀敏更加失控、再度想要将白静的衣服穿在苏景昀身上，於是这麽做了。 见火光大作，徐秀敏更是跪了下来，「不会吧，白静！白静真的要离开我了吗？」 然後他说出了这些日子以来的第一句话：「别怕，爸爸保护你。」 一年半後，苏复然无预警地沿着苏景昀在枝头上系上的hse丝带，一步一步走向白静si亡的悬崖，从那里一跃而下。 他想，苏复然肯定是看出了丝带不一样的hse，他按照那样的hse指引，艰辛的夜路他也走得稳当，两年後的冬天，苏复然选择离开人世。 那是还给苏复然清白的一则新闻，可他已经受不了了。 当他们到了学校、到了公司，等着他们的是一团乱的课桌／办公桌与涂鸦，大大的字放胆挥毫尽显丑恶与诅咒，去si吧，变态。 一家人都有病，一家人都是变态。 当他们回到家的时候，迎面而来是每天都不尽相同的泼漆与激烈的文字，苏景昀有时候想着，当人生气的时候当真就会变成那样吗？ 好像如果他们不说出口、这些文字就会长成仙人掌，在他们的腹内落地生根，高耸直至冲破他们的口腔、将它们都撕裂似的。 苏景昀几乎快要习惯这样的状况，可苏复然不是，他无法习惯、也无法释怀。 可是他大可追随白静而去、带着这个＂为何监禁白静＂的谜进入棺材，而不是接受调查两年之後，挥袖离开。 相同一页，苏复然的版面b一个在垃圾掩埋场发现一个男人屍块的骇人新闻还要大，那新闻发生的地点，巧合得很，那是苏复然工作的地方。 还是他决定在白静逝世两周年时自杀？白静杀si的凶手就是掩埋场里的屍t？ 当他看着苏复然紧闭的双眼时想着、思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