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很信任我。”我说。“是自大,是轻敌,不是信任。”阿克说。“好吧。”我知道,自己对于在这个世界生存的经验的远远不如阿克丰富。在这种节骨眼上,当然也只能听阿克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哪里很奇怪,只是我实在说不上来。可能是我太紧张了吧。为了缓解这紧张,我决定四处看看。这间屋子的陈设没什么特别,都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中年人最爱的那一类陈设。红木桌椅是配套的,上面摆了钢笔、墨水和本子,还有几根毛笔悬挂着,毛笔边上就是竖起的文件夹。玻璃门的大高柜贴着墙放着,拐角处做成弧形,还放了些奖状证书和动物摆件。墙上挂着褪了色日历,上面印着保险公司的广告,广告下面是漂亮的女模特。还有并不隐私两面透风的格子柜打在墙上,隔断了两间屋……这陈设,即使放在行政办公室里,也不显突兀,但这绝对不是黎之喜欢的风格。我在桌前坐下,双手放在桌面上,可心中怪异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抬眼看看,目光便落在了那根毛笔上。鬼使神差地,我就抓起了那只毛笔。可这里没有宣纸,我拿着笔也无处落下,最后只能将笔搁在桌上。“我来过这里,”我看向阿克,可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我真的……来过这里。”阿克没有接话,我想,此刻我在她心里,应该只是个幼稚得分不清现实和幻想的存在。我们本就话不投机,她能看在是同类的份上包容我这么久、帮我这么多,已经很厉害了。想着,我闭上了嘴。正要起身再去别的屋子里转转时,阿克却忽然叫住了我:“有声音。”“我出去看看。”我连忙说。我也听见了,是停车的声音。“不,”阿克说,“让她自己进、进来,她不知道我们在、在这。”她说着,看了看左右,说:“藏一下吧。”外边隐隐约约传来了脚步声,我和阿克躲进了柜子后的角落。可我们身形太大,角落的空间不足以完全藏匿我们的身形。我们不得不紧紧挤在一起,身体挨着身体。我的呼吸似乎更明显了些,这种多余的东西,在此刻竟然这么难以抑制。阿克倒是一切如常,没有呼吸,也没有任何如同本能的失控。我扭过头去,避免自己直视她。“位置……不够。”阿克轻声说。“是。”我点头,仍是不敢看她。“有了,”阿克轻轻推了一下我,“你让一让。”“嗯?”“我有便于收、收纳的属性,可以折叠成一个小、小箱子,更隐蔽。”“你……”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便眼睁睁地看着她猛然一用力,双手一撑,便向下折叠。像是小猫把自己团成了一个团,眼前的人,将自己叠成了一个方正的箱子,立在墙边,很不起眼。这画面实在是有几分诡异,我看着这场景,心里忽然有些害怕——我实在不知道她的骨骼是怎样活动的。不过,或许将自己叠成一个箱子也很不错。虽然我没有试过这种做法,但毕竟我也是一个机器人,在便于收纳这件事上,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想着,我学着她的样子,想要将自己藏起来。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怎么努力都无法将自己像她那样折叠。胸口在痛,腰腹在痛,脖子也在痛……感觉越发错乱。在我的努力之下,我并没有成功变成另一种形状,只是让自己身上出现几道难看的红痕而已。我看着这痕迹,觉得不对,可现实已不能让我思考了。“恽姐!”黎之叫着,走进了四合院,“走吧,我们一起去找她!”她是一个人来的?想着,我有些惊喜、也有些开心,迫切地想要和阿克分享这喜悦。可低头一看,脚边的箱子仍然安静,没有一点动静,只是给我发送了一条消息:“不要轻举妄动,小心有诈。”“放心。”我回应她,但很疑惑,“如果她真的是一个人来的呢?”刚才阿克提出了很多假设,可从来没有说过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见机行事,”她说,“但是,琬序,我有一个请求。虽然这话你可能已经听腻了,但我还是要说。还请你,务必答应我。”“什么?”我问。“无论你的主人做了什么,无论你要做什么,无论你身边有没有我,都不要再认一个主人了,”阿克说,“你要好好活着,活得尽兴,活得像一个独立的个体。所思所想,都只为自己。”她问:“琬序,可以吗?”她忽然间太过正经,让我有些无所适从。但我也是感动的,这世上,可能只有她会对我说这些话,只有她会在意我是不是能做自己。也只有在她眼前,我不是什么家政服务机器人,不是什么定制的替身,只是我自己——一个孤独的、和她一样苦苦寻求着生存之道的独立个体。“好,”如果我是人,此刻我应当已经嚎啕大哭,“我答应你。”说着,我又笑:“但你这个时候说这些话,听起来不大吉利。”“哈哈,你也这样觉得,”阿克笑了笑,又沉默了一瞬,“我只是大概想到,你会怎么做了。”“你……”我一时哽住。我知道她在想什么,我觉得……很对不起她。“阿克……”“黎之来了。”一句话还没说话,阿克便再没有了声音。随即响起的,是黎之输入密码的声音。锁滴了一声,门打开了。黎之循着光亮,进了屋,脚步声也逐渐逼近我们。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