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大厅,宴会已将近开始。 她强撑着一张云淡风轻的脸,披上原先的长风衣,用湿纸巾擦拭掉不自然的汗渍,来到与朋友们约定好的地方——谭月叁人早已齐聚一堂,坐成了一列wifi信号格,正在左顾右盼。 “老天,你跑哪里去了?我和王晓涵逛了不到半小时就被挤得快要缺氧,回来只看到你的衣服还在原地,还以为发生了灵异事件呢!” “没有啦……” “诶?之前我也想出去的呀,可是门童说如果没有人带领的话,出了门就别想再进来了——” “哇,月月,这是你表姐送你的礼物吗?真好看!” “我真该听珊珊的话,穿得像样一点,也不至于觐见公主时,显得像个太监——我都没进去她们的包间,在门口勉强说了两句话,就提着服务生塞给我的礼物云里雾里地下来了。” 王晓涵和胡珊娜的家境都算小康,虽然比不上谭月家有钱,但也没穷到哪去,知道朋友的话不过是一时有感,并非暗搓搓炫富,很有感触,纷纷点头,心中倒很高兴——毕竟,对方的话里话外,都透露着“我们才是一家人”的亲昵,与一种强烈的归属感,而人最需要的,也只是同类的认可罢了。 两人嘻嘻笑着,故意做出一副西子捧心状,眼睛亮晶晶地开玩笑:“嘿嘿,月月你有没有在包间里看到什么大帅哥呀?这种有钱有颜的,气质肯定秒杀我们学校的一大堆精神小伙,好羡慕……” 她坐在椅子上,不置一词,脸色古怪地听着这些粉色幻想,很想劝告自己的小姐妹们,不要对富二代抱太多幻想—— 一顿饭吃了八九十分钟,郁燕的食欲本就不高,在偶然得知席面上一道貌似普通的四喜丸子,身价就要几百以后,更是举箸不定,难以下咽,胃里的流糜仿佛都染上了一层金箔。 ——那一块将近有两个巴掌大的皮肉,已经完全泛起了骇人的、恐怖的青紫,微微地肿胀着,在柔软的、潮湿的衣料,一寸寸从上剥离开时,痛得几乎让郁燕产生了一种血腥的错觉,仿佛自己亲手揭开的并非体外之物,而是生生地剥下了一层皮。 现在回去,大概连个鬼影都见不着了,那位恐怕早就像蟑螂一样,慌不择路地逃窜回顶层的安乐窝了吧——希望他的猪头形态能够再多维持一阵子,最好留下什么无法消除的后遗症,让那张本就难以言喻的脸雪上加霜。 她靠在墙边,自嘲般地笑了一下,明白自己的仕豪之行,恐怕就要到此为止了。 可能,她跟有钱人天生犯冲吧。 她没有再回宴席上,免得朋友担心,只是潦草地在群里打了声招呼,顺便把郁昌搬出来当挡箭牌,使自己的托词更有信服力。 混在离席的宾客潮中,郁燕悄无声息地走出大门,顺便,在那位高大帅气、彬彬有礼的门童,朝自己礼貌地鞠躬时,感受到了一种造谣他人工作不力的尴尬与愧疚——她曾隐蔽地打量过仕豪的服务人员,全体男帅女靓,在心底悄悄地比对自身的条件,思考着以后去外地的高级会所做服务人员的可能性,才生出一种物伤其类的共情。 郁燕素着一张小脸,面上冻得青白,裹紧了长长的风衣,身上又冷又疼,还得空出一只手,靠着手机里的导航软件,前往最近的地铁站。 附近的景色倒是很好,湖光山色碧水连天,不远处的别墅群错落有致,像散落在美丽山水画里的一颗颗珍珠。鼻端的空气清新而冷冽,大概快要下雨,闻久了,还能嗅到一丝丝隐约的水汽。 大抵是生理上的痛觉实在难以忍受,亦或四下无人,再也没必要强颜欢笑,郁燕没走几步,忽然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 从小到大,郁昌虽然管得严,但从不会对她动手,即使,郁燕不过是擦破一点油皮,他都心疼得活像剖心剜肺,百般呵护,千般关切,恨 因此,今天的肢体暴力,不仅在肉体上,对郁燕造成了绝无仅有的、空前的伤害……同时,也深深地摧残了,她那没经历过什么风雨的、娇贵而高傲的心灵花园。 就在郁燕酸楚地在心中无限复盘这一场格斗时,她的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很惊讶似的吸气声—— “哎。” “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不多留会儿?” 白净的男生眯着一双狐狸眼,脖子上多了一条柔软的围巾,独自一人,身旁不见了他那猪头朋友,嘴角微微地下撇,要笑不笑的样子:“你要回家了?待会儿估计会下雨,没带伞,小心淋成落汤鸡。” 郁燕快步闷头往前走,看到对方竟然还跟上来,忍不住反唇相讥:“怎么,十万块的大出血还没够?当冤大头上瘾了,想继续给我送钱?再尾随我可是要收费的!” 张天凌一挑眉毛,眼神落在女孩明显动作僵硬的一边臂膀上,心里多少有点过意不去。他好不容易大发一回善心,准备开口让对方来自己家抹药,载人回去也不是不行——便听到人家的手机响起了铃声,屏幕上闪烁着“哥哥”。 张天凌无奈地耸了耸肩膀,笑了笑,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刚刚,郁昌在电话里,让她看向左手边的马路对面——停靠在那里的一辆银色的大众。 郁燕立刻换上一张笑脸,强迫自己自然地摆动着手臂,心惊肉跳地坐到左后位上,暗暗祈祷郁昌不要发现妹妹略显古怪的动作。 她满脑门的虚汗,解释那只不过是宴会上偶然遇见的一个陌生人,根本不认识,散步碰见,才多说了两句话——反正今生今世,都不会再有交集,完全没必要担心。 “……燕燕,听哥哥的话,千万不要接近那些坏小子。” “除了哥哥,绝对不要相信其他任何一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