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0、愧爱(1 / 1)

面前盏中摇晃的酒液如同男人晃荡的内心,喉口干涩,眸光低垂,玄桓几乎是下意识想要掩藏自己企图逸散的情绪,发僵的指尖却握不住掌中绯色婚帖,在两人目光交汇处,任由滑落的瑰红沉重而又轻无的掉在地上。 “逝者已逝…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何意义。” 数十万年来,他很少看太阳,可以说是几乎没有。 如此炽热明媚的阳光就好像是对他苍白湿冷人生的一场磋磨与嘲讽。 “意义…?”脚边掉落的色调张扬的婚帖静置于地,半开合的扉页确乎还尚带几分掌间的余温,零郁收回目光轻笑一声,似乎把男人方才一瞬的慌乱尽然收入了眼底,沾染了酒香的茶盏混合着散出一股意外和谐的醉香,饶使在上界众神眼中都一盏难求杜康,如今却被男人随意地倾入本作他用的茶盏,毫不品味的一饮而尽:“其实生与死之间,本身便没有什么意义。” “大家都说,自百年前濯黎辞官之后,天帝几乎再未有怎样笑过,兴许是政事增多忧虑朝事,也有人言这是对于青要帝君不负责任甩手而去引发又一轮朝堂争斗的隐怒,其实想来王妃当年身体已是强弩之末,零随当年纵使医术高超也无能为力,所以他可以尽伏低做小、拉下尊严伪善而温和地笑着讨好每一个人,一步一步带着王妃的血脉将前任天帝所做的一切尽然颠覆,也包括他的性命…” 零郁垂眸,出神地摩梭着已然饮空的杯盏自顾自笑起来:“他已然是这世间最尊贵的神,不需再向任何一个人笑了。” “在人族的这些年,偶尔午夜梦回,我也曾生出几分既生瑜何生亮的懊恼与追悔,或许当年大哥没死,也或许那日我没有答应王妃将他带回上界的请求,如今的一切都会不一样…” 浅珀色的视线长长望向手侧那盘似乎已然陷入死局的残棋:“毕竟这上界的棋局,踏错一步,便是一场无可挽回的败局。” 面前男人嗤笑一声,最后如同那盏空荡荡的茶杯一样,茶意的升腾似乎到头只转作了眼中半醉朦胧:“我有时候真嫉妒他,嫉妒那日代他去赴会的明明是我,第一个认识神荼的也明明是我,她随手相赠的原灵玉令我苟且至今,可到头来的今世,她却依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他…就好像,我的出现只是一个需要被人为纠正的错误。”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得到了全部的爱,无论是她的还是王妃的他本该死在濯黎新婚那日爆发的那场星潮里,他毁了她的一切,她明知这是一场无法止息的大火,却义无反顾地走入深渊。” “与其说是耿耿于怀,如今我只想要一个答案…哪怕你是骗我的,那个人是骗我的,都没关系。” 嘴角漾开一丝残忍的笑,眸中微醺的醉意似乎在某一瞬间一扫而光,转为澄澈的清明,零郁此刻确乎像一个残忍的刽子手,将面前之人的沉默刀可见骨地生生剖白:“其实没有人比你更清楚,神荼死的那一日,玄拓与她根本就没有见面。” “没有什么大荒域的诀别,更没有弥留之际嘱咐交予的天下苍生,你利用神荼留给你用来根治魔毒的星源做了一个可以糊弄所有人的假象,如同零随使用的出神入化、早已改良得未有那样可怕的梦魂术,最早也是创于你手。” “这同样也是你当年秘而不宣,甚至改良也不曾有,便全然支持禁用搜魂术的原因之一…你的记忆其实被人所窥探过。” “你长久以来的嫉恨使你在神荼死后如愿顺利逼疯了玄拓,顺带借由神荼之口将玄拓高高推上玉清府那个身居高位却深不见底的囚笼,你比任何一个人都明白他的性格从来不适合这一切,却强迫他面对来自上界这些纷争的无休止的折磨,所以无论玄拓是清醒或者疯魔,他将一辈子活在自筑的懊悔与你留予桎梏之中动弹不得,直至在某一日又高又狠地摔得头破血流…” “够了…零郁!…够了!” 从嘴角溢落的几滴清酒一路蜿蜒,染湿了男人的颈侧与滚动的喉结。 “你恨玄拓,却又妒忌极了他…为什么你梦寐以求的东西,却成了他眼下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垃圾?” “你其实合该在神荼死去的那一年就一齐死去,可倾尽全力想要帮你驱清魔毒的玄沢知晓了一切,他找上了你…你们谈了整整一个晚上,为了玄沢,也为了三清,于是,在玉清府的廊桥阁亭之上,你给了烂醉的玄拓一个谎言…” “神荼会回来的。”男人摇头哑笑,“你对玄桓撒谎…她会回来的。” “而你当年撒这个谎的时候从未想过她终有一日真的回来了,甚至连玄拓腰间的那块所剩无几星源的玉佩都与她起了一瞬的呼应。 “阿岑…便是阿岑,就好像荼儿也只是荼儿。”面前之人沉默许久的干涩声线确乎带着几分陈旧的寂寥,失落在玄沢找上他的那个寂夜。 为他抵挡魔兵自爆的娇小躯体在他怀中终究化为几乎看不清的细碎光点,乘着幽深洞口处忽然吹起的烈风被更深地刮入深不见底的溶洞内彻底逸散,抓不住也触摸不到,她甚至没有留下什么话,只留下了一个他看不懂的眼神,一抹两人初见时本该袒露的青涩笑意,更深的黑暗之中,溶蚀的暗河循着亘古永恒的声音流淌,冰冷的风吹散了她残留在他怀中的所有温度,溃烂至腿骨的魔毒似乎此刻无觉,玄桓深深闭上眼,就好像存在星星的夜空从没有出现,只是他数万年来做的一个刻骨而又可笑的恶梦。 “所以他怕…他怕雩岑不是她,却又怕是她。” “已然得了无法治愈、可能随时发作的癔症失手伤人的他其实根本不懂如何爱人,于是他怕,怕到把她送走,怕到…毁了她的一生。” ………… 绫杳出神地抱着沉重的旧剑悠荡地往回走,一时无法消化这等大信息量的脑子嗡嗡胀痛,耳边甚至漾开一丝尖锐的长鸣。 乃至于联系到与其一起莫名消失郊狼帮,确乎都坐实了拓跋弘真实的身份。 绫杳瞪大眼睛,望着手上不停收拾小摊的老者,脑子里不得不起了这样的阴谋论,不若拓跋弘作为魔族,怎也会消失之时把那些异族也一齐带走? 老者摇了摇头:“魔狼保护他们,也只是感念受托于死去的拓跋衍。” “不待见…?”绫杳眨了眨眼不甚理解,从老者口中的描述来看,就连拓跋衍那样见不得光的私生子都能被这群异族所抚养善待,在拓跋衍死后继承其衣钵保护异族众人的拓跋弘怎么也不该成为被这些人排挤的对象。 “魔族的强大使他们不受欺凌…可同样,他们也惧怕有一日传闻中强大嗜血的魔兽会将尖锐的獠牙反向他们,他们虽是异族…却也是人族的一部份。” 绫杳闻言愤愤不平的话语却被老者悠悠打断,天上的云越积越多,似乎今年的雨都因为这几日的变故变得格外多而不平常,老者挑着担的背影佝偻地被厚云中逸散的几缕褪色的阳光拉得很长:“…要变天了,小姑娘,回去吧。” 巷子很窄,绫杳愣了一下倏然回过神来追问,抬头却见那佝偻却有力的背影早已不知消失在哪个巷角,全无踪影,变了天的猎风将城外的黄沙刮起,使得前路朦朦,却也看不清来时的路。 萧何来时的车驾依旧静静停靠在门前,绫杳抱着剑踮着脚仰头看了看又左右张望了一下,车驾内与附近俱是空无一人,天上的雨点眼见着越落越大,砸在马匹脸上的水滴令得那温驯却未怎么在这种沙漠地带见过大雨的枣红色大马都不安地刨起蹄来。 绫杳拧眉望着面前的枣红色大马心中却蓦然腾起一股奇异的熟捻感,就好似在多少年轻曾见过这样的马匹一样,眼见着雨越来越大的小姑娘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将大马牵到旁侧虽然破旧但至少遮得住些许落雨的檐篷之下之时,旁侧突而探出的另一只手却比她抢先一步抓住了缰绳,不慎擦过手背冰冷的温度确乎比那坠落在手腕的雨滴都要凉上几分。 不知何时突然闪现的人影禁不住令绫杳都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你…” “话说你主子…” 要不是两人方才还讲过话,绫杳几乎以为自己大白天生生撞了鬼。 然面前被收拾得空荡荡的大厅只余她一头雾水的回音。 内院檐下的长灯随风摇晃,转眸间发着牢骚的娇小身影方想再度接着踏前一步,却小脸变形地直接一头撞在了某个结结实实却又看不见的透明结界之上。 吃肉预加载中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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