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 雷光电影的穿梭时不时将眼前之景照的明亮,两块稍大的墓碑一新一旧,靠左的那块石头颜色淡了许多,似乎在日复一日的风吹日晒中经历了数千乃至数万个年头,而右侧并立的那块碑却显然新了不少,细腻的石质与篆刻的手法也更为考究,确乎代表着所立之人身份地位的变化…但对于坟碑来说,这并无什么意义。 他甚至不需去看,就知晓这两块碑都是出自他手,也是他自己亲自立下的。 他没有将她们立在九重天,她们也不必在死后再困囿于重歆宫府的一方院墙之中,陪伴触碰他孤独冰冷的灵魂,她们同样都属于兰息,同样属于自由的荒野,属于每日升起来的、永远澄澈的太阳。 零随曾认为自己对于母亲羽昭的记忆很是深刻,可数万年已过,如今却也那样淡了,琐碎的生活细节是往日的常态,如今却成为了万年间用来反复疗愈腐烂伤口的良药,羽昭曾留给他用来回忆的时光那样多,可在上界日复一日的争斗与磋磨中似乎也聊剩无几,雩岑留给他的回忆对比之下便又那样少,他空耗了百年,常觉无尽的生命有时似乎是一种漫长的、钝痛的枷锁。 又一次雷光电闪,闷震着照亮了两块大碑旁边的两块小碑,在忽闪的亮光之中,旁侧两块静静矗立的小碑平滑得空无一字,是他熟悉到刻骨的记忆中似乎不甚存在的,不知为何,零随却忽而想起花田中那两个虚焦到看不清面容的孩子。 “夜雨寒凉…注意身体。” 四周的雨渐渐轻了,又忽而在转换的亮光中飘起雪来。 不周山顶的冷风在吹,他忘不了那一日,却恨不能忘,娇小的、厚厚裹着狐裘披风的身影正在坐在他三步之外的那颗略略凸起的大石之上,远处的晨光擦过她的发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升起来,她就像整个人沐浴在无边柔光中的神祇,只是迎着料峭的山风缓缓伸出手去,明朗析下的阳光照亮了远处一眼也望不尽头的连绵山峦,而脚下,却是万丈深渊。 迎着光,她没有回头,声音轻得似乎要散在风里,却似乎并不期望他的回答,只是自顾自地低喃着:“是沙漠?还是海洋?” “阿岑…” 她无动于衷,只是逆着风平静地笑着。 “阿岑…阿岑,回来……” “我会…我会……” “若死是一种解脱,我情愿我们从未相识。” “零随,不要忘了我,更不必记得我…” “你的雩岑已经死了。” 眼前画面随着那道身影的消失瞬然崩裂,浓浊窒息的黑暗如同潮涌将他无情吞噬,心裂撕扯到血肉模糊的剧痛把口鼻堵塞,窒息无气,沉浮无依。 流溢的深色茶汤险到不远处书柜角落放置卷轴的画筒前,堪堪而止。 “陛下,药薪仙尊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