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糙的指尖笨拙地抹过脸上泫泣的泪痕,手上不慎沾染的墨迹却反倒在白粉发烫的小脸上擦开一道道乌黑的指痕,一时反倒比脸上划着一道墨痕的男人变得更要狼狈起来,玄拓慌得赶忙又反捏起那玄色的袖口去擦,两人这般的狼狈滑稽的模样仿若在那一方砚台之中打架滚过一番般好笑。 明明是两个仙族,雩岑晕晕乎乎一时脑袋短路同样也没想到这层,眯着眼越过男人的肩头的视线却总感觉此地有些眼熟,虽说这宫府之间的摆设大多是成套的,又同是一风格的,布局也似是很像… “这…” “这位姐姐?”一道胡乱披散着衣裙长发尚还未靠近书房百米,便被那气势汹汹的仙婢拦在了半路。 “公务重地…”那女子满是不耐地垂眸一瞥,鼻子微皱地嫌弃道:“杂人勿进。” “这内府重地,哪能任由你这臭丫头乱逛?”那婢女抽了抽嘴角,皱起眉拧巴着脸赶人,没好气道:“快走快走…” 咄咄逼人的嗓音不高不低,清晰却不足以引来其他好事之人,显然是专门来挖苦她的:“不知在外头给我们叁清丢了多少脸面,当真是癞蛤蟆心比天高,想要上树。” “那我…那我不见尊神便是了…” 笨手笨脚的她几乎整整做了一日,又翻墙跑出翻遍了整个清微府的杂草院落才凑起这简陋的一个小花环,双手恭恭敬敬捧着道:“我认真做了一整日呢,想要送给尊神。” “什么破烂玩意!” ……… 阳光照不到的阴暗处举手便是,又何曾能怪那太阳不够明亮高远?…那日回来之后,懵懵懂懂的小姑娘还是借着那被故意挑刺点得昏昏暗暗的灵灯光芒,一点一点将那被摔散的柳枝又编了回去。 那柳条也并非普通的柳条…而是她第一次掌握灵力时幻出的几根柳枝,虽说她往后在昆仑打斗扫洒时随意也用得多了,但那第一回发现新事物的欣喜,与想分享的心情,却永远留在了那个笨手笨脚被编起来的小柳环里。 千年未变的格局… 原来这院落从未废弃,这床帏是,这书桌是,这柳环亦是。 雩岑敛着眸,摩梭着手里的柳环,一时竟有些出了神,却恰好男人俯身时不慎掉落的一缕长发侧着蹭过了她的脖颈,略有些微痒之间,她下意识眯着眼躲避了那再度想要摸上她脸庞的大掌。 “…抱歉。” 抑或是…二者兼有。 不知为何,雩岑恍然想起曾在下界游街之间,瞧见那人群围堵的街角处,那被人抓来驯化锻炼,以供人表演取乐的凶猛灵熊。 明明是不同的…可不知为何,玄拓眼里流露的不安与落寞,还有那刻意讨好的唯诺,确仿佛同那高大的黑熊一模一样。 玄拓每次癔症发作之时便都是神智全无的,但并不代表同时失去了记忆,愕醒之后的回想,与那浓浊的懊悔与气闷,却又在每次发作之间往复。 “你要打要骂…我都…我都可以,或者你气了拿剑刺我几剑、捅我几刀…再或是——你想拿我炼丹,以我神身炼丹助你修为都可以…!!” “我要你的神身又有何用?” 真神之精血,可使朽木成龙,粗石化岳,当年的几滴便让她苦苦修为的树身化了人,若以这神身炼丹,这又岂是数倍之效? “停停停!” “…成 玄拓怔了怔,还是老实道:“追求灵境合一,与天同寿。” “然后?”男人不明其意地反问道。 “……”雩岑此话却让这天地之间最为古老的存在之一都一时哑然。 “……”这显然不符合男人的认知,“为何?” “可真正拥有灵根的人族也是少数。” “我是说…”雩岑顿了顿,不知为何,脑子里浮现出叶父与傅溪一老一青的两张面孔来,像是突而明白了什么,解释道:“能够成仙之人,或许也不一定终想成仙罢。” “如果一个小仙在活着的时间已然了却所有事,至少对于大多数的过去没有遗憾…那又何必成神?” “倘若永生,对于很多事,也许是更久的拖累与悔恨。” 那暗金色的眸光很轻,只一瞬间,却好似与那梦中恣意青涩的暗金长眸相吻合,雩岑愣了愣,不知玄拓问这问题又是何意,却又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思绪乱得好似在互相缠斗打架,沉默以对。 那夜昏暗的月光之下,合枕并躺的男女即使在睡梦之中依旧自然亲昵,那半梦中醒来的琥珀眸摸索着将旁侧被踢开的被子轻轻拉高,像是曾在每个午夜梦回间尽然如此的熟络,将身侧娇小的身影略略揽入怀中,而那小手亦然不自觉地轻轻攥着对方的衣角,呼吸沉重,深坠梦乡,满脸的平和安宁。 就算是他那时被重霄构害,变成黑豹守在雩岑身边的那一月,小姑娘午夜之间仍时不时有些不安地蹙眉絮絮叨叨些许他听不懂的梦话,更有甚者不知在想些什么,整夜呆呆望着那照进窗棂的月光直至天明。 须臾的沉默之后,玄拓终是站起身来,高大得仿佛像是一堵永远坚实的壁垒。 不明其意地说出这句话后,男人转身欲走,飘飞的衣角却在埋出下一步之时被身后的小手坚定地扯在手里。 而这个机会,竟还是对方先给的。 那双熟悉又陌生的杏眸望着他,盈黑的瞳孔,震愣地却好似让他瞬间回想起昨夜最后失控之时,下意识呢喃而出的那个名字。 apot我们好好谈谈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