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心跳结实又清晰,像是紧贴着一层皮,却聆听着亘古跳跃的生命。 “你在…说什么。” 雩岑没有再说下去,小小的脸整个埋在男人的胸膛中,声音闷闷的,听不清情绪,一再重复地恳求道:“阿随,抱抱我罢…” 琥珀眸轻敛,大掌抚过怀中纤细的腰身,蜿蜒向上,似还能隔着衣服碰触到那贯穿后背的狰狞疤痕,似乎不用仔细去想,那道疤的形状走向,甚至一道道折曲的幅度,就能映现在眼前—— “你很意外吗…也许是幻境也许是梦,我分不清…零随,我分不清……” 思绪清晰而又明朗,她似乎…从未如此清醒过。 “这一切都是假的。” ……… 天气已然变凉了许多,一路而来,簌簌的风扫落了一地的叶。 可层林尽染的画卷依旧美不胜收。 这段时日,她已然为零随一件件添置了许多衣物,虽说一开始手艺不精,而后倒也磨磨蹭蹭能缝上一些成品了,外袍对她的挑战显然太大,毕竟是穿在外头打脸面的衣物,小姑娘思来想去,尽添的便都是里衣,总之穿在里头只露出一横衣襟来,谁又能管她做的好还是不好。 这天气真是一日日的愈发冷了。 然正如此想着,奔跑的马车似猛然磕到什么石子似地剧烈晃了一下,顿时将小姑娘放在膝头的包裹散了一地,雩岑手忙脚乱躬身去捡,却见其中某个大而圆滚滚的黑影随着马车晃动的幅度一路奔驰,竟是眼看着要滚了出去。 嗯? 两人一路的花销不大,就连如今燕骁赠与的那些个盘缠还有大半,雩岑挠了挠头,若非这锦袋自己滚出来,她都将他忘到天涯海角了去。 小姑娘掏出几个金锞子颠了颠,方要想要放回,那马车却又是猛然颠了颠,小手连忙护住锦袋内里的金子,默默想着这金子在上界虽不像人界那般值钱,估计也能让她偷偷换上一笔私房钱,好好逍遥一阵子了。 雩岑秉着好奇心,下意识地打开。 ‘最是无情帝王心,见莫付真心,切记切记’ …帝王心…… “阿岑。” 帘外露出那张熟悉的俊颜。 男人见着雩岑慌慌张张惊魂未定的样子却只略略愕然一瞬,便再度将帘子撩下,转过了头去。 ……… 她或许很难形容这种心情。 雩岑以为自己到底变了,其实从当年日日对于玄拓的无尽盼望中,再到众人都不看好的零随…她一直坚持的,不过是自己认为的正确选择。 那是一种预感,虚幻的预感。 这场幻境的确很真。 这是只有至高无上的神才能做得到的事。 “叁个是女子,十个是男子,里面有一男一女两个是道修,其余的都是仙。” “可是女子,并不都是长得差不多的那副面容。” 紧贴着的胸膛一震,没有言语,雩岑却自顾絮絮叨叨往下说: “若他是来自南乾,又怎会拿着一把星帏之风的扇子?” “因为我爱你。” apot还有……apot 锐利的刀锋滑出袖口,在太阳下耀目地反射着凌厉的锐影,两人亲密拥抱的身影之后,那双大手阴影下的刀锋,却是轻抵着怀中爱人的心脏。 两人顷刻分开,雩岑却淡然地全然无视了那把掉在地上的刀,蹲在地上解开包裹,拿出了那件冬衣,比在零随的身上。 “没有时间了。”她低低摇了摇头,小手一次一次用力而笃定的挣脱,终俯敛眸将那件冬衣捡起,拍了拍其上的沾染的尘,将一角袖口抬起,展露在晴朗的太阳下:“阿随,你瞧——” 盘龙云错,细腻的针脚不知包含了多少的思绪密密缝在了里面。 男人几欲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了那张小脸。 “还有你一直藏在枕下的刀…你瞧,我都忘了告诉你…”小姑娘紧紧抿着唇,眼眶通红,却依旧维持着那难看的笑意:“庄严那日暂别了一下,我便自个不小心将那块铁打毁了,往日曾听闻以身祭剑,我不想浪费便试着割了些精血试了试…又怕你看出来…其实那荧光压根不是什么放的辅料,而是我的血。” 或许是阴差阳错,在那场失去结魂咒的大劫之后,她获得了一把可以感知其方位的刀。 她什么都知道,包括她招惹零随的身世,与那非杀不可的理由—— 明明在进入下界仙集的一瞬,便早已冲开桎梏、恢复灵力的男人,到头来,却反倒却选了最为幼稚和可笑的手法… 可她什么都没有说。 话音落下,身边的场景仿若被打破的镜子,瞬间崩塌破碎,身侧的场景变换,只有那悠悠荡荡、空无一人的不周街道,甚至于他们昨晚住过的酒肆都无半个人影,更何谈小厮。 她敛着眸,当着男人的面,熟络地一下下将那件冬衣折起,一滴滴掉下的泪晕在柔软的厚棉上,雩岑再一次试图将手中的冬衣递给对方,零随却始终垂着头,像是被时间冻结在原地,并没有接。 “零随,忘了我罢…我也会忘了你。” 往生碌碌,殊不知,到头来,只是她自己,自欺欺人,做的一场春秋美梦。 好似在嘲讽她的无知与可笑。 她如今也不知该往何处去。 那拉车的动物恍若在记忆里见过,思绪冻结,她已然疲颓得完全不会思考,直至那坐在前头的身影已然近得几乎贴在她脸前时,她才恍惚认出了那张脸。 那车前拴着的…不是当年被她留在清微府的鹿蜀又是哪只? 坐上那辆马车时,乘风而起鹿蜀掠过不周上方,车帘被撩起,一如她知晓或许只要略略一低头,就能瞧见那道身影,可雩岑只是闭着眼深深靠在了柔软的车壁上,除却脸上几道未干的泪痕,平和地像是睡着了一般。 雩岑被领到了一处偌大的宅院,却不是属于她当年住的那一个。 男人轻咳一声,“尊神早先出门去了,这段时日都不会回来,请您安心。” 天枢继而似是想说些什么,到底未吐一言,终是又一次行礼之后退了出去,吱呀关上了门。 却仿佛似在照耀着一个坐在长桌旁,提笔默默写着药方的人影。 她狼狈地贴靠在门框上,脖颈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攥住,直至终是可以略略盖过胸口破碎般的疼痛,窒息地再也呼不出气来,蜷缩颤抖的灰暗身体隐没在黑暗中,仿佛下一秒就会丧生于此—— 然房外,一道门板之隔的地方,矗立着一道高大的身影,从头至尾并未离开的天枢恭谨而虔诚地朝那道黑衣身影行着礼,可那双金眸却只是抚着那道门,垂眸听着那痛哭失声的悲戚。 “不需与她知道。” “我不会再…放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