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嘈杂,碎片化的猜测议论纷纷,雩岑好不容易才跟着老者杀出的血路一路挤到了前排,囚车却是忽而在人群惊呼声中剧烈晃动起来,将木质的栏杆撞出沉闷的肉体砰砰声,吱呀间几乎可以听见栏杆即将报废的咔哒声响,众人好奇之味愈浓,甚至还有几个胆大的士兵意欲上前掀开黑布,想要一探究竟。 “这倒不见得。”也不知又是谁七嘴八舌的异议,“那冲撞的幅度虽大,我瞧着内里也不似抓了什么大的玩意儿,或许是这山里头的野狼也不定。” “我赌这便是狼!怎得?敢不敢上前掀开看看?输的人可要请在场的弟兄们喝酒!瞧你这熊胆,恐怕不敢罢?” 此话一出,人群更是人声鼎沸地发起哄来,也不知是哪几个刺头故意激着他人去碰这等违令物,便见人群中一位身材有些肥硕的士兵满脸涨得通红地上前几步站了出来。 然话虽放的豪迈,却明显有些犹豫地彳亍着,这军规森严,如今又是将军实打实押解不让碰的,就算内里关的不过是个孩子,这顿板子恐怕也跑不得。 “你…你们!!!”王七被气得浑身发抖,绷紧的名为理智的弦瞬间被压断,甚至觉得军法的五十大板也不是如此难挨,脑子一片空白,眼珠都几乎气得瞪了出来,一根筋地便直接大步跨了上去,一手挣开囚车旁士军的阻拦,伸手就要去掀—— 众人屏息,人群中或讥笑或嘲讽或看热闹或起哄的声音与表情戛然而止,尽都换上了一副准备看好戏的期待与好奇,这平白无恙的瓜不吃白不吃,就算燕骁此后要追究煽动的人来,法不责众,也抓不到他们这些煽动王七的刺头。 “滚开!!” “啊啊啊啊啊!!!!!鬼啊!!!!!!!” 手腕的皮几乎被抠下了一层,然终究挣脱的身体却将笼罩的黑布一把带下,像是卷饼般卷着肥脸丢尽的人影落在地上。 预想之中的豺狼虎豹什么都没有,方才那干瘦的小爪子已然证明其身份,然众人也因害怕蜂拥退散间,纷纷猜其是猴子的口吻也在帷幕落下时闭了嘴。 那双没有眼黑的全白瞳孔。 即使已然瞧不见人形,这破烂的衣服与浑身光溜溜的皮肤却未有一人可以将它错认为猴子,众人倒吸冷气间竟再也无人出声,这竟然—— ……… 零随下意识略略后退一步,皱了皱眉,不是因为惧怕,恐怕只是天生的洁癖让他对这等肮脏的东西敬而远之。 违背军令的、看守不严的,甚至于团而起哄的,通通都被遣散罚以严重的军棍体罚与警告,就连妄想跟来的雩岑也被强硬阻拦在外,零随方一回军,便被燕骁亲自领来了这。 琥珀色的长眸无声扫过因喂了软骨散而残喘缩在水牢一角的身影,残破的面容已然分不出男女,甚至连摘去‘人’字都不为过,由目前的情况来看,四肢着地弓身防备的姿态毫无理智可言,那没有瞳仁的双眼在偏暗的火光下甚至显得格外骇人,甚至于比某些残暴的野兽都更为可怖,除却依稀可辨的人形,说这东西为一只犯了疯病的疯狗都不为过。 黑色瞳孔微敛,与零随不相上下的挺拔身姿略略低头,无论从身份还是情理方面他都可以不向面前之人低头,可若是这个男人真有法子解决治愈,这拯救的将是整个星帏—— 如果他真的可以的话。 轻抽嘴角,零随嘲讽间有些好笑道:“若他与你说我是那超脱人界之外的天帝,恐怕你此刻必要与我下跪了罢。” 敛下微浮的目光,燕骁没有回答。 “你分明可以!” “在下才疏学浅,混口饭吃方还尚可,这治病救人的事,恐怕做不了,您还是另请高明得为好。” 燕骁咽了咽口水顿了顿,神情颇有些落寞,“星帏疫病虽不像北尹那般难以排查,患病之人也大都来源于发病者的攻击啃咬,但目前在下所得到的消息,却是北尹疫症轻病者大都可以自愈 “即使关内将这些病患统一收关,却依旧掩不住人心惶惶,甚至于好多迫于民意当场活活打死亦而有之,目前虽暂且控制…关内也已有数千之人,且许多被攻击者暗自隐藏,反而游转逃窜,一旦发病,便又猝不及防感染了数十人。” “在下知晓你们要往不周去,进入上界仙集举令在下也可以给,只是这路远窈窕,若是碰上一二——” 步至洞门,零随不回头地嗤笑一声:“他人之命,与我何干,将军这忧国忧民之心,何又为肉食者忧。” “方且不过一月,这亲手杀人的——” “不若先在这练练手,以免将来剑都持不稳,惹人笑柄。” 零随不予置否。 零随头也不回地走了。 浅浅勾起一抹笑,抛却身后细得几乎听不见的洞穴回音,当着执勤的两个士兵的面,男人将踮着脚被拦在树林外、不断张望的小身影信手抱入了怀中。 “无事。” 琥珀色的长眸望着远处微眯—— ……… 下午之事,似还历历在目,虽说看不见那个孩子的眼睛,不知为何,她却从其中彻骨地感受到了那种悲怆和绝望。 神与人在某种层面上的却可以共通,但到底还是两个种族。 其实多半是隔岸观火之态。 这与他们本质上没有利害关系。 雩岑突而觉得自己有种多愁善感起来。 这疫病便会随着时光流逝自我消散。 絮絮叨叨将心里的话讲了半晌,身侧惯性揽着她腰肢的男人却是双目紧合,悠长的呼吸似乎标志着对方早已沉入梦乡。 或许是从神魔大战中存留下的习惯,抑或是天性如此,某个男人睡觉时半点响动都过耳不忘,甚至于在夜里突下大雨的时候,还能信手将她踢开的被子盖好掀高,以至于睡得迷迷糊糊的她在第二日完全不知昨夜发生了什么。 扒着男人胸膛左右蹭了半天,推了又推,可零随显然是在闭麦装死,完全无视她的小动作,睡得正香。 雩岑哼哼,无奈地落回男人继而缠绕而上的臂弯中,语气上扬,有些撒娇的意味,然半晌无声装死的男人却突而开了口: 语气平缓,男人一语道破。 “这病来的蹊跷…孤就算救,也大可能无能为力。” “那你可知这天命从而来。” “星潮?” “治好的麽?”小姑娘抱住他的手臂,“那药方或许可以——” 琥珀色的眸子微敛,“不若祡犀那等下劣的种族,岂在上界合纵中占据一席之地。” “为何便不能治一治呢!恐怕也是有机会可以…!” “这厢对比,孰优孰劣?” 零随总是有用的道理一堆,也足够冷静甚至可以称之为冷血,可如今到底… “那个人族已经没救了。”安抚似地将她抱在怀中,男人再一次合眼,低喃道:“孤曾以此为样本研究过,发病前尚可一试,可若是一旦发了病,便相等宣判了死刑,就算来日强行想法子治好,大概率也是个痴傻儿。” 几十年,对于人族来说,是极为漫长的。 他是天生的帝王。 她再没有说话。 “孤方可一试…为你。” “唔…”雩岑眯着眼好半晌才把自己的思绪从梦境里拉回来,带着满满的鼻音,长哈了一气,完全没听到男人方才说了什么,满脸疑惑道:“…什么?”重新揽上她的腰肢,将头深深埋进她散乱的、独沾染了他身上气味的海藻般的长发中猛吸了一口,疲惫地合上了眼,夜色很静,似还能听见远处郁郁的蛙鸣。 睡得懵懵的雩岑挠了挠头。 却见某个反将她好不容易凝聚的睡意打散的男人竟当着她的面,三两下便气息悠长,微笑着进入了梦乡。 她赌五毛仙币,这人绝逼是故意的!!! 比起新婚燕尔,我果然还是喜欢这种老夫老妻模式【顶锅盖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