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者，若战国之苏秦，东汉之貂蝉，策万世其大，晓人心易变。 而执子握局之人，以命，搏天下。 那似乎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记忆模糊得，似乎在透过琉璃屏风氤氲的墙，一点一滴，描摹着恍若隔世的梦。 他好似听见有人在唤他。 “又睡着了…” 他是极爱看书的，零郁甚至自己有时在想，自己所看过的那么多论策其实大多是陪着自家二哥闲叙时的产物，那时的零随身上似是有某种能让人镇定下来的魔力，只是感受这个气氛，便能很自然地被带入，他已不记得自己多久未坐在宫墙上百无聊赖地看日出日落了… 他想。 那是神魔大战开始前的三千年前。 那时的藏书阁还尚在宫中，流传下来的是来源于众古真神的著话，而神魔大战后，依避难之便从次灵境传写而来的著作已是塞不下那方小小的、似乎只属于他与二哥的壶中天地，大战之后的百废待兴之下，九重天专用做藏书的红塔拔地而起，而后便由白泽族遗孤守候万年至今… 刘邦与韩信，韩信与萧何—— 他或许自诩为萧何，到后来，反知生杀之权却只在刘邦之手。 二哥是个身世凄惨的人。 但这个所谓的‘大家’，或许只存在于宫中仅限的些许仆从中，就算是在外界，这个天帝突而在外冒出的私生子也令人众说纷纭猜测了数万年。 但是他没有。 也许很多年后他才恍然想明白，这其中的缘故为何—— 一直都是。 昭龙一族，在那时唯是所有龙族中的尊族，但也因人丁稀少久久不可成就大势，印象中的王妃，似乎总是一副温柔善意的模样，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若是那时留在族中继位的是王妃，那而后的昭龙族便也不会在神魔大战中转投入魔，成为了上界唯一一只令人耻辱的叛族。 而所累的，便是亲缘交杂的龙族在零随为政上位后贬为了连坐之罪，就连昔日在众多族群中有许话语权的高位也不复而存，甚至连进入上界的许可，便都要提前上书知会，否则便是不论皇族平民，被发现就是就地斩杀的程度。 门可罗雀，就算是尊如山海之王又如何？…天帝一脉的势力已是今非昔比，再加上那时种下的苦果，可谓人人得而拒之，唯恐招惹上零随半分，亦是无法转投他人。 她长长的睫毛在日光挥洒的余光中投出一片细密的阴影，柔黑的长发不同于人族的墨色，反倒透着隐约的兰紫，她晕倒在院中，漂亮的黛眉紧蹙着，满脸的不安与惊恐，而二哥的血就止也止不住地染红了庭院的泥地，满目都是腥檀的血色。 那或许是零郁人生中头一回感到无尽的害怕。 或许他的基因足够好，好到生来便是个上神。 那一剑恰好斩断了那根男人最得以重视的、可以繁衍后代的生息脉，其实若当时及时得已拯救，那条脉或许还能接的上，坏也坏在他当时的手足无措，只是恐惧地，不发一丝声息地，守了他整整三日。 因为那个他称作父王的男人，也因为他的懦弱无能。 “人不可为，事在己身。” 他跪在了王妃的床边说了实话，可羽昭只笑着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 然后，她求他： 他狠狠点头，望着面前这个自那日起便似一直与床为伴的温柔女子，无论是二哥也好、王妃也好，他都会答应。 或许王妃便是只是王妃，不属于任何的王，只有她，配得上这个称谓。 从他第一回见王妃，到王妃病逝，只过了八年。 他的母后。 神嗣之事本就繁衍困难，或许有心者注意到这些，也只能归公于先天帝的好运，竟是在一千年中喜得了三个儿子，恐怕比某些修为低微的小仙都来得要快。 零郁曾如此以为，或许零随与零雍也从未怀疑过什么。 神根。 神之所以难之有后，其实追根究底，来源于那强横到足以调拨天地的灵力，但若抽去那条神根呢—— 即使有强有力的外源神力得已支撑，但加速死亡的趋势只会越来越快。 众人都以为那只是种无法探究治愈的不治之症，可从未有人想过，那或许只是失去灵根后自然凋谢的结果。 除此之外，他还知晓的另一个秘密—— 他在那人的书房中，找到了一则破旧的手札，一如他从未觉得这个男人有何神性的地方，甚至比那些淫人妻女的魔族本质上还要更恶劣些，但这不足一册的薄薄小本内，仿佛记叙了那个男人如此走过的一生。 ‘我又遇到了她，在兰息，还是那副飒爽的模样，我从晓女子穿裙装才是好看的，不想紫色的武服也是那样美，还是不敢近前，怕吓着她，小雨淋湿了我的袍子，身难受，但心喜。’ ‘今日与她聊了上时古赋，不想，她也与我喜欢的是同一句。’ ‘她今日没来。’ ‘第三日，三清那几个莫不是又要开什么杂会！烦之，烦之！尽说些没头没脑的蠢话，也不知她之前是来了没来？…早知便点卯后就早些来了去。’ ‘她说她有喜欢的人了，便不是我，我问哪一个，她也没说，却道，只当我是好友…可她若知晓我身份，还会与我好麽，恐昭龙族的身份，恐也是喜欢三清那些的罢，烦哉，烦哉！’ ‘跟踪了数日，那人，却是个魔族。’ ‘反是不思！不想管，通通不想管！她做的苦果，恐自己吃下去才好！我又何须费什么脑子，真是精神出了问题！’ ‘原来，原来，那人是那个魔王，我得去找她，我得去找她！’ ‘…吾少时，曾痛天仰愤之时事不公，定广为不公之人开言，为公正光明，如今糟粕如此，不必再提，只盼吾子雍不复当年之路，子郁却不知何习得那下三糟粕，为吾心愤，明复坦途之路该从淤泥而重生，吾且为做糟泥，只盼……’ 一页一页的空白翻阅，仿佛像完全糟粕的内心，已让人读不出那初始的喜怒哀乐，只是在通篇的记叙中，他便都没有找到关于他母后的半点叙述，或许曾经有，但对于这个男人来说，恐也只是一个废去神根，用作生育的工具罢了。 翻尽的手札最后一页，忽而掉出一页发黄的白绢，却是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绣，正当零郁要将白绢重新夹回时，却在书封的最里侧，看见了几行小小的、被阴影覆盖得几乎令人难以察觉的乱书，他几乎是废了半晌，才勉强读出了那几行字的内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