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门扉轻掩,璟书端着两碟蜜饯、瓜子侧身进房时,便见着大大咧咧敞腿坐在桌沿的某人正咬着牙举着桌上放着的小酒坛朝着核桃猛砸而去,‘喀哒’一声,四分五裂,一双杏眸恶狠狠地望着他,仿佛桌上被砸烂的不是核桃,而是他的脸。 璟书不慌不忙当着面目狰狞的小姑娘的面将手中的小碟轻轻放在桌面上,“很好哄的。” “停停停——”面前之人揉了揉胀疼的太阳穴连连打断,“这话从方才你被赶出来时已唠唠叨叨说了数遍了,我这耳朵听得都起老茧了,我说…” “论财力我虽不及富人,也可供你吃住玩乐;论性格,我更是比那人好伺候个千八百倍了,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生气,哪像他开不起玩笑——” “你是不是没长眼!!!”眼见着面前之人突而狰狞爆起,小姑娘才不惊不慌敛眸又砸了个核桃,“你瞧,你也开不起玩笑。” 不知为何,璟书长得虽好,她却莫名无感,或许是两人太熟了,对好朋友下不去手的缘故,也或许她那时在上界天天看着濯黎的美貌还日日陪着美人睡觉,残余的审美一直疲劳到现在,就好像一个见惯了美女的皇家公子哥儿,她的幻肢已是立不起来了。 “早哄不如晚哄,若是没什么事我先——” “你又怎会知晓…再说我呆在你这才是火上浇油,搞不好明天连门都不让我……” “今儿是我生辰。” 璟书捻着一只喝尽的酒杯,但只看了她一眼,便将目光淡淡收回,孤坐无事地自顾又斟了一杯,饮空之后,一个人颇为落寞地磕起了瓜子。 明明不开心,明明饱受欺凌,却依旧还要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不肯求饶,不肯服软,咬着牙就如此日日站在人群的最末,一言不发。 “阿岑,”两三枚瓜皮磕落,男人却垂着眸再也没有去伸手去拿桌上的任何一个物体,视线未及之处的指尖轻颤着,像是终于破土而出的嫩芽,她听见璟书的嗓子都哑了,“我从不服软求人,今日也想一样…” ……… “嗝——” “你这茶…有…有嗲散头……” 男人颇有耐心地扶了几回,才终将远处晃晃悠悠坐都坐不稳的雩岑拖回靠坐在桌沿,桌上泡好的热茶还未完全凉透,第三杯才如此喝了一半,谁知便将某个酒量时好时坏的小姑娘直接喝趴下了。 璟书无奈地笑着揉了揉某个烫手的小脸。 原想今日点到为止的男人一时愤愤,表面上不动声色地答应了,暗地里却掏出一罐他今年早时偶得的‘十里香’,这种茶叶本就味道浓郁,又在味道清浅的特质浓酒内七进七出腌泡了多回,基本是将其吃透了去,后来又熏着鲜花将其烘干,闻起来更是没什么酒味。 十月十五,下元节。 “此后,我便在阿婆的关照下长到了六岁。”璟书看着身侧一脸迷迷糊糊的小脸,目光沉沉,像是回到了幼时的时光,“阿婆孤寡,天生生不出孩儿,所以她的男人出门寻了新欢。然她的男人还未来得及抛弃她,便匆匆被那时的征军给征走了,再没有回来。” “谁知三年后的某一个深冬早晨,有人发现那个女人抱着她的儿子衣衫单薄冻死在了城北废弃的小巷里,那里居住的几个乞丐逃之夭夭,”璟书顿了一下才继而说道,“后来官府调查才知,那些乞丐抢去了那对母子的衣物,也不让进屋御寒,两人便如此活生生地冻死在了腊月寒冬里。” 璟书轻嗤一声,雩岑酒醉的眸子依旧呆呆傻傻,男人低沉的情绪略微好转,这才接着絮絮道: “你不知道…”璟书捻着酒杯饮了一杯又一杯,眼眶有些红,却依旧秉着笑,“那时的我可淘了,别人骂我辱我,我且不觉如何,然我骂到阿婆头上却是不行的,我为此气愤愤地去与人打架,却被人揍了个鼻青脸肿,我还记得那晚阿婆边给我擦药,边红着眼眶数落我的模样。” “我家没钱,日常开销紧巴巴的,也只能靠着阿婆缝缝补补赚了些贴补,我在武馆外看了几次,都被老板凶巴巴地给赶走了,骂我小叫花子…” “我知道,待我将这些拳脚都学会了,就可以为阿婆报仇了。” 几度哽咽,璟书自己也不知道,明明只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生辰,却无端与雩岑讲起自己之前的事,明明他对兰锦也不曾袒露自己留难之前的过去,然今日却若竹筒倒豆子一般想将给她听。 “…你的生辰是几时?” “…我…我没有生辰。” “应该是三月,没有确定的日子,方且这厢又过了多少年,估计他也记不得了。” “神…神仙的寿命可长啦,每一年都差不多,有时闭关个十年八载,又有谁会去记…也许…也许只有人族会有罢……” “生…生辰有…有什么要做的事麽……” “那可真好…”小姑娘咯咯一笑,继而努着嘴半晌转不过弯来,似是想了好久,才不好意思道:“阳春面…我没吃过,那是什么,可好吃?” 明明是清汤寡水的素面,如今想来,却早已想不起味道,可那份期待雀跃的心情似乎还残余心间。 “并无。”璟书颇为怀念地托着腮角,“自我六岁之后,便再无那碗阳春面了。” “可是钱也买不到。” “只有自己做的,才最好吃。” “要他人做的才好。”璟书哑然失笑,又忍不住搓了搓雩岑的头发,“哪有寿星自己给自己做长寿面的。” “那便明年再学,很简单的,”男人左右又剥了几个花生,和着酒一通塞进了嘴里,“我教你。” “一…一言为定。”雩岑依旧一脸傻乐地反勾上男人的小指,完全不知自己醉醺醺地答应了对方什么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