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卷起一面的烟雾缭绕，扯了，散了，最后在万丈悬崖的上端，与雪蓝的天色融在了一起。 “是时候了。”叶父耳边几丝泛着白痕的黑发随风飞舞。 前些时辰，几人稍作休整，退了房又在极为尴尬暧昧的氛围中赔了损坏的床后，出门便见着门口停了匹神采奕奕的大马，也不知叶父这一晚去做了些什么，总之便在这鸟不生蛋的极寒之地凭空变出了一匹油光发亮的马驹来，雩岑用眼神询了好几次，眼睛都似眨干了，叶父却一反常态全程都未曾与她说话，只叫着她架着马车沿来时的峭壁上赶，起初这大马还似瞧不起她这个小个子一般地颇不听话，随后小姑娘幻出几束嫩绿柳条来边赶边喂，利诱之下倒也聪明地乖乖听话。 “丫头，你来。”叶父将敲净的烟斗塞进袖中，朝着雩岑招了招手。 雩岑发誓，这是她这辈子看的最为跌破眼镜的事。 火焰瞬间收束，叶父却只是略略出了几滴汗，看似轻松得很，雩岑却杏眸圆瞪地张着嘴，半晌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难怪那时见着零随一副龙角的小龙人模样，也一副只是抬了抬眼的淡定模样，雩岑倒还以为这男人走南闯北应是奇奇怪怪的东西见得多了，不想这等蛟啊龙啊的玩意，人族高阶的道修者倒事接触颇多，也算不上什么新鲜动物。 叶父一脸‘正常操作，有什么好奇怪的’淡然模样，随手拉起身旁的缰绳就往洞里牵，甚至扬手便取下洞口不远处插在石缝里的火把点了，抬腿走在了前头，“有什么想问的，这时便问了吧，省的你晚上睡不着觉。” “你究竟多大了！”毕竟修道之人的真实年龄总是不按实际的来，叶父这等修为，怕也不是普通人族三四十年可以企及的。 …？？？！！！ “如今二十…”侧头便见着雩岑一副斜眼不相信的模样，抬手就给了她一个脑瓜崩，“是老子亲儿子！怎得，长得不像？” …像归像，可这年龄…嗯嗯嗯…… “你的修为？” “…那你还骗我！” “……”好…好像是这样。 雩岑忍不住想弄清这究竟是如此一回事。 “其中弯绕太多，也解释不清，我便答应了旻子要将你们安全送出，自然会信守承诺。” 语罢，腾天的大火熊起，将面前的冰墙化净，又是一番崭新的天地。 雩岑想起，叶旻曾说，那件狐皮原是他阿娘的…那这件，理应就是叶父的，本来还对如此好的东西存了疑的她此时瞧见了叶父真正的本事，自然也并不再好奇这些是从何得来的。 那旁人也不必去问罢了。 以叶父叶旻的家境，哪能掏出这么多钱来？ 这些天，住宿的钱、吃食的钱包括马车的钱，都是叶父一一负担，她虽说不通人族物价，却哪还能再多要人这么多财物？ 叶父与叶旻，像又不像…却总是一路地帮人暗暗做足了打算。 “…我的钱？”雩岑愣住。 “老子昨晚一晚，便是去韦三去了黑市帮你换了银票与大马。” “…如此。”叶父呼出一口雾气腾腾的热气，转眼看向雪洞之外，“ “丫头，我便只能送你到这了。” “旻子他娘走得早…我这些时日，虽口头对你不好，却把你当我亲闺女看，路上也莫乱信了人，这世道险恶…春秋变了凉热，要照顾好自己。” ……… 待到她反应过来顾着回眸看，叶父的身影与那山洞，都缩成了小小的一点，一如她那日回身再去看叶旻的模样。 好在还有零随。 明明前路漫漫，但因为有相互扶持之人，无论是仇人、亲人，还是只是朋友，但只要想着，有人会与她患难与共，历了这未来的一切人事，心下就展开一片氤氲的心安，似乎有再长的路，也可以蹒跚着一路走尽。 恍然间，听着耳边的马蹄，她突然明白方才无端端抽了半晌烟的叶父究竟在等些什么。 足以将山头的薄雪叠厚，再一片片脱落，堵住他们来时的洞口，什么痕迹也不会留下，马蹄还是脚印，都会被寂寂雪山通通藏进肚子里，沉默着永远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