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个,第六个,第七个梦,全和第四个梦一样,她梦见自己死去,被淹死,被烧死,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掐死;好在第八个第九个梦都是好梦,她梦见很多漂亮的糖果蜗牛,蜗牛壳上的纹路全是左旋的;她还梦见了有人杀牛,给牛放血时,从牛身上流出来的血是深蓝色的,像一条优美的蓝色丝巾。讲到第十个梦时,她突然顿了顿,随后说:我不知道这到底是梦,还是单纯的记忆。她看到了父母的葬礼,以及和我一起去的蓝湖。一切都很真实,很细节。父母骨灰罐子的颜色,母亲稍稍发黑的银手镯,鲜艳的蓝湖,颜色均是存在的,合理的。我不记得任何人的脸。她说自己所有的梦都是以旁观者视角出发的。她看不到人脸,但从自己看到的那些人影细节中得知哪些人是自己,哪些人是父母,哪些人是姐姐。我听她这么说着,不知为何觉得心很沉。人们都说:梦是有寓意的。梦是人对自身愿望的实现,对本心的射影。小唯的梦永远关乎荒谬和死亡,她眼中的一切都是暗沉而让人不安的,包括她口中所讲述的那些好梦。小唯,你到底处在一种什么样的状态里呢?再次回到我一直在纠结的问题上来:现在这个温和的,愿意微笑的何之唯,是否才是最病态,最无药可救的?2019年10月11日雨何之唯是我的妹妹。她1992年11月18日出生,现在二十六岁。小唯创作的那副我佩戴着胸针写诗的画在今天被竞拍出去。画的名字叫《勿忘我》,最终以4374万元出售。整幅画的主色调为红色。和之前的《安心色九则》以及《绛》一样,画中运用了大量小唯自创的红色。现在这种红色已然成为了今年的流行色,被广大群众称作“之唯红”,虽然小唯并没有正式为这种红色命名。这次的画是写实画,因为能被更多人所接受,讨论度也比较高,因此成为小唯卖出去的第二贵的作品。画中的我被她画得比真人漂亮许多,背光坐在一张桌子旁写诗。衣领上的勿忘我形状的胸针在我身体的阴影下闪闪发光,成为画中最瞩目的交点。虽然基本见证了小唯创作的全过程,但它最终亮相时还是让我为之震撼。我记得自己最后一眼看到这张画的时候,她并没有画出我脸颊上的泪水。现在她加上去了,一层淡淡的,泛着微光的水痕,在我脸上像是附上了一层星辰。一个正在写诗的女人,情绪复杂而浓烈,眼中含泪。那枚胸针惹人注意,光彩夺目,像是要独自从整幅画中跳出来。这次我没有特意去看各路批评家对这幅画的解读,因为只是安静地注视画中的我自己,一种抨击心灵的强烈情绪便如潮水一般席卷而来。尽管画中的红色被上得很奇怪,但整体的色调是和谐而悲伤的。小唯说过,自己一画红色,就会变得失控。她近期似乎是为了驯服红色,因此展出的画全是红色的,再也没有那些沉寂而深刻的蓝色画了。自从她取下童玉卓送给她的发带,随后用树脂将其封起,蓝色便从她这里销声匿迹了。她调配的这种与那根发带极其相似的颜色,似乎成为了她的新标志——毕竟人们已经开始称这种颜色为“之唯红”了。我询问小唯,不打算为这种红色取一个名字吗?它已经和你自己一样有名了。对此她的反应就和当时我鼓励她为橙子取名一样:名字什么的无所谓,大家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吧。我看着她淡然的表情耸耸肩。她似乎天生就对这种通过给一个事物命名来表示此物所属于自己这种事不感冒。她的占有欲稀薄到近乎没有,毕竟就算现在变温和了,她也还是和以前一样,很少在乎些什么。2019年11月1日晴何之唯是我的妹妹。她1992年11月18日出生,现在二十六岁。橙子很有天赋,他和自己的母亲一样是个聪明孩子,在自己满一岁之前就学会了自己走路。今天童玉卓来看小唯,当时小唯刚服药不久,在沙发上睡着了,没想到正在地上爬的橙子在见到童玉卓进屋后突然而然站起来去迎接对方。保姆和童玉卓有幸见到了这一瞬间。橙子趔趄地扑向童玉卓,口中咿咿呀呀,看起来很开心。很遗憾今天我没看到橙子站起的时刻,我加班到八点半左右才过来。保姆见到我后就很兴奋地拉着我讲有关橙子的事,让我突然想起小唯小时候的很多瞬间来。小唯的成长轨迹像是超车道,她半岁断奶,八个月时学会说话,十个月就会自己走路。以前的我不了解自己的出生是怎样的,当时身边也没有谁家又生了一个孩子让我来观察,因此看到小唯是这么长大的,我就以为全世界的小孩都和她一样。我那时还没意识到,身边这个瘦小而安静的女孩,是以天才的身份诞生于世的。当然,那时我自己也才八九岁,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的妹妹名字格式和自己一样:我是何之诚,她是何之唯。直到她三岁时就能阅读我根本就看不懂的很多工具书,说的话也开始变得深奥起来,我才骤然明白——我们家的次女,我的妹妹,92年的何之唯,是个天才,是个注定了不平凡的天才。小唯正待在画室里画画。我没去打扰她,进橙子房间看了眼橙子后就回自己家去了。最近出版社有个出差公务,有一个星期,我需要准备一下。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