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回想起了七年前的事。我因一氧化碳中毒住了院,小唯在病房里守了我一夜。她不敢合眼,不敢出声,沉默地坐在我的病榻旁望着我,直到我苏醒。那时她害怕我就此离去,尽自己所能地把我留住,抓着我的手不肯放。现在我终于能体会到那种无力感了。一想到她会在我身边就此渐渐死去,我就会泪流不止。我只能眼睁睁地,眼睁睁地目睹她消失。我救不了她,就算我再怎么努力,再怎么牺牲。2015年10月30日晴何之唯是我的妹妹。她1992年11月18日出生,现在二十二岁。小唯的状态变差了。张泽天在这段时间肯定是回来过,因为家里的画室少了两幅画。很显然,小唯精神情况的好坏和张泽天的出现有着显著的相关性。张泽天一出现,小唯就会发作。张泽天不回来,小唯就恢复平静。我不知道张泽天到底做了什么。小唯是不会说的,而我自己盲目的猜测逼得我怒火中烧。我强迫自己不要往恶心的地方猜,虽然每次都忍不住。至少这个混蛋是为了钱强迫了小唯不断画画,就凭这点我都能气得想要去扭断他的脖子,他最好别让我看见他。因为我不能当着小唯的面发脾气,所以一切情绪都得等我回自己那儿的时候再发泄。我房子楼梯间的那个灭火器箱子被我踢烂了,最近花钱搞了个新的。家里也有很多个瓶瓶罐罐被我打碎,那些本来就是我放在家里给自己摔的。童玉卓知道我的脾气。她见到我做这些事,从来没有说过任何闲话。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隐忍一切的。她的控制力很恐怖,有时我在怀疑她是否真的拥有情绪。她太理性,太束己,沉稳自律得让我觉得她不像人。她见我发脾气,见我把家里的东西打得到处都是;她见我哭,哭得四肢发麻;她见到我这么多破事,不会抨击我,不会责罚我,会做的只是安慰我,告诉我这些都是正常的,我是没问题的。瓶瓶罐罐是可以摔的。它们可以随着屡次脆响和尖叫碎得满地都是。眼泪是可以流的。泪水从来不代表懦弱与无理取闹,它只象征着人拥有的一种正常的情感,和开心时的微笑别无二致。童玉卓是这么对我说的,我很感谢她能这么讲,她总能让我平静下来。我觉得童玉卓不像一个二十二岁的孩子,她对人的包容程度超乎我的想象。这样类似的评价我发觉自己貌似早几年时就说过很多次了。2015年11月18日晴今年二十三岁了,小唯,生日快乐。日记已经换了好几本了,可对你的生日祝福是惯例,永远不会换。这次的生日祝福姐姐想了很久,不知道该写些什么。我拿着笔愣了很久,不知从何而起,脑子里那么多事都乱作一团。很显然今年也是忙碌的一年,从搬来这边以后每天过得就像打仗。大城市的生活节奏真快,像我这种性格懒散的人也许以后还是回老家会比较好。最近经常梦到你。从你出生梦到你二十三岁,一切都是白驹过隙。时间过得真的很快,我也不知不觉就三十一岁了。或许再次一睁眼一闭眼,下次我在日记里提到自己的岁数会变成四十岁。恋旧已成常态。三十出头的我开始对事物变旧的瞬间异常敏感。我有很多件衣服开始被自己洗得褪色;经常用的那只白色马克杯逐渐被茶色侵染;你和我都用的那款洗发水正在偷偷涨价。我无法离开这些能够为我带来安全感的东西。它们脏脏的,旧旧的,但是是满含情感的。姐姐是不是变得太脆弱了呢,开始逐渐变得拒绝接受新事物。我都开始害怕你长大了。八岁你在自己生日上哭了;十岁你在自己的生日上哭了;今天你又在自己二十三岁的生日上哭了。你在自己的画室里不小心打翻了一桶油漆,鲜艳的红色浆液流得满地都是,像血,像湖,像一块明亮的镜子。童玉卓替你打扫好了一切。我给你买了一桶新油漆。我去抱你的时候你抖得很厉害,眼眶红红的,泪水烫烫的,害怕得像只迷途的羔羊。我总会下意识回忆起你小时候,你一直都是这么小,随手一兜就能轻易将你整个搂住。生病之后是不是活在一个新世界里了?那个世界里很吵,什么东西的声音都很大,一切总是很模糊。害怕是正常的,胆怯是本能的,小唯,你只是像姐姐一样,对未知的事感到恐惧。每个人都会这样,这不是什么值得羞耻的事。你可以像以前那样,感到害怕就跑到姐姐怀里。没关系的,姐姐会永远保护你。今年我特意去了一趟寺庙,在那儿为你求了一张符。这符保你身体健康,平平安安。对不起,姐姐又开始信神拜鬼了,这么做是不是太幼稚了?也许是吧,既然我都不想接受新事物,那我就已经不会长大了。幼稚也因此是情有可原的,希望你能原谅这样的我。我问庙里的先生,求来的符灵不灵,他跟我说心诚则灵。我还跟很多神仙说了话,问你的病会不会好,他们都说会好。我这次仍然决定无条件相信神仙,毕竟神仙是不会说谎的。第13章 122015年11月25日晴何之唯是我的妹妹。她1992年11月18日出生,现在二十三岁。小唯的新画在一个新办的艺术展内展出。这次展会面向大众,画廊里有很多人。我和童玉卓都去了,小唯为我们偷偷免了票。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