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犯(1 / 1)

——共犯。 唐言章嘴唇翕动,原本就因激动而颤抖的双手愈发得不受控。她想说些什么去反驳眼前游刃有余的女人,却发觉一向条理清晰的自己,竟找不到任何可以辩驳的插入点。 “…其实,我还以为她有跟你提过她的原生家庭呢。”grace低下头,将纸巾印在袖口,试图吸掉那些下淌的茶水,“也是,她装得挺好的,普通人也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 她又怎么会看不出来,不知道呢。 明明知道她对于“抛弃”这两个字眼抱有极端的恐惧与抵触。 对这段感情最不信任的人,就是唐言章自己。 又怎么能苛责一个,克服了被伤害的恐惧本能,一直朝自己走来的人呢。 grace将自己身上所有淌着茶水的地方都擦拭干净,又倾身,替自己斟满一壶茶,顺手往一旁憨态可掬的茶宠上浇。 “不过也不重要了。”grace语气平稳,“反正,她已经没有父……” grace缓慢眯起狭长的双眸,低抿一口。 年长女人痛苦地闭上双眼,紧绷着的双肩塌下。一腔的悲愤怒火失了方向,不知是被风吹散了,还是跌进了翻滚浪潮中,横竖找不到落点,反而将自己浇得狼狈。 唐言章有些想哭。 她蓦然想起那晚,女孩最后捂着胃,跪在地上拼命干呕,却什么都没吐出来的模样。 高度的愉悦与满足背后,她终于听清那一声声自己从未听过的,独属于洛珩的痛泣。抽动的双肩,哑涩的作呕声,撑在地上仿佛一触就折的细腕。女孩嘴角的唾液浑浊,顺着下颚,缓缓滴涎到了地毯上。 几秒后,她轻轻蹲下身,扶住了她佝偻到几欲碰地的肩头。 这世界上总是有那么一些人,他们会为了不得已牺牲的物什生命表达一瞬的歉意与尊敬。但倘若要他们重来一次,还是会依旧选择相同的路。 自己触碰到她的那一瞬,好似终于得到了解脱。女孩哇啦一下,酸辛的胃液隔着沉闷空气,滴滴点点,与地毯上已经积洼的液体混合。 她好像在向刽子手求救。 车窗外还是一片明艳午后,日头暖融,视野宽阔。 鼓膜与大脑都在嗡痛,折磨得她眸光失焦。车速却不曾减慢,反而有加快的趋势。 还在她世界的某一处。 她还想再看看她,想触碰她眼底压着的笑,想牵她发冷的手。想再一次不顾一切发狠地拥住她。 “你有什么事吗?”男人上下瞧了瞧她,“邻居?” “洛什么?不认识,找错地方了吧?”男人有些不解,又回头朝走近女人喊,“老婆,你过来下,你认识这个什么什么,洛什么的?” 唐言章原本垂下去的双眸又在一瞬间亮起。 “喔,想起来了。哎呀老陈,你怎么连这个都忘了。”妇人适时往那个男人肩头挥一巴掌,“上一任屋主,那个瘦瘦高高的女孩儿。嗨,小姑娘名字特别,我一眼就记住了。” “是啊,几年前的事儿了都,我们看装修挺好的,也没怎么改,就这样用下来了。”妇人掩嘴轻笑,“那女孩儿人挺好的,急着出都不讲价,大部分家具也留给咱们了。” “那你们知道…她去哪里了吗?有跟你们提过吗?” “哎,老陈,这么冷漠干嘛。人小姑娘送这么多东西给咱们,多聊两句会掉层皮啊?”妇女似乎嫌弃极了那不懂人情的老公,侧过身,赶忙招呼她,“怎么称呼啊,要不要进来坐坐?我们刚做好晚饭,可以吃点。” 熟悉的家具与装潢都并未大改。玄关处的置物架依旧摆放着,落地窗前还有柔软的地毯;大到不远处敞开着门的书房,细细看去,摆放在角落的沙发与花瓶都一如当年,而她曾在那里度过了大半个月;小到右手边望去的阳台栏杆,上面有岁月雨渍斑斑,隔开岁月,依稀还能看见那晚倚在上面的,几欲枯折的女孩。 “不了,谢谢……”她闭起眼,神色悲恸,“还有一件事……” “啊……”妇人微微吸了口气,看了眼自己身侧的男人,似乎有些不好开口,“其实当时咱俩有猜她是不是生病了,才急着卖房子。那小姑娘怪瘦的,脸色也不好,说起话来有气无力的。”,“打扰你们了。” 她是她的谁呢。老师? ava。 她该怎么开口。 她打打删删,窗外的天色也随着渐渐沉寂,连带原本还算舒适的手机屏幕都变得刺眼。 她最后只发了这两个字。 是不是还能联系到她? 其实她很少很少会看这些社交媒体,多年来,这些软件也不过是她处理工作与人交流的一种媒介而已。她生性冷淡,对他人的生活一概不感兴趣,也对自己的生活不感兴趣。 她深呼吸。 照片是那条她奔逃时,两人并肩的江边。 是啊,张倩倩都联系不上她,这个微信号,她又怎么还可能在用呢。 夜色潮湿温柔,配合深秋的风,悄悄将她的发梢吹得扬起。像极了那夜洛珩并肩自己身旁,与她从面馆一路走到偏僻小巷时矜凉的月光。 对面的电子合成音不是未接通,也不是关机、正忙。 唐言章双指紧紧按压着发酸眼角,呼吸变得沉重而艰难。一股不知名的痛涩正寸寸挤压着她的血管,似乎要把她所有器官都一一碾过,从心尖,肺腑,胸腔,逐渐流窜到喉咙,鼻腔,眼眶。 你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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