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双脚落地踩实了,睁开泪水朦胧的双眼,看到眼前一个清瘦高挑的身影正踩在岸边青石上,伸出修长的手臂用力拉出了半个身体浸在水池里的闺中好友,当即就喜得又哭又笑,不顾被浸湿的衣裳抱了上去。 “瑶瑶!你还好吗?感觉怎么样?” 原来落水的是萧家的姑娘啊。 一直啜泣的萧瑶娘终于想了起来,睁大眼睛转过来看她的这位救命恩人。 她和好友雰雰虽说都到了能议亲的年纪,但因上京风俗,走完六礼要耗费好几年的时间,故而说起来她们也不过才豆蔻之年,身体、容貌还未完全长开,有些生得晚的,更干脆是小孩子模样。 光看容貌听声,她的这位恩人年岁也不会太大。可与萧瑶娘自己相比,一个已是成人了,一个却还一团孩气,简直是天差地别。 还是雰雰握了握她的手,代她问出了那个问题:“多谢您出手相救,还未请教恩人名姓,我们家中必有重谢!” 但这恩人却毫不领情,恍若没有听到一般,只顾皱着眉拧着裙子。 这次她终于有了反应。 假山后,传来急切的脚步声。 从萧瑶娘失足落水,到眼前这陌生少女施以援手将她救出,这段时间其实也没有过去多久。而主人从闻声到过来,反应已然算是很快了。 不过还是假山后的那一群人来得更快。 殿下?! 雰雰不知道,可是她是晓得的!今日这场百花宴,除了荣昌公主和永安公主两位宗室外,并没有再邀请其他皇室子弟。□□昌公主是宴会主人,又已出嫁生子,绝不可能出现在这样一处僻静之地,更不可能突然回溯了青春,仍做未嫁女打扮。 萧瑶娘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这时另一拨人匆匆赶到。 平阳伯夫人远远地就听到有女子惊叫, 因声音像极了她女儿,不由心生不安,正好陈二奶奶想起来叫声传来的方向有一处水池, 二人紧张地商议过后就匆匆朝这里来了,没想到平阳伯夫人真的看到了衣裙尽湿瑟瑟发抖的女儿! 陈二奶奶见萧瑶娘和舒雰雰两个小姑娘都好好地站在岸上,除了衣裙湿了别无大恙,便也松了一口气。这处水池因为较为偏僻, 平日里并没有人会来, 故而洒扫的下人也懒怠了,连岸边的青苔都未除去。等宴会结束后,定要好好地清理一遍园子! 平阳伯夫人也正好问到女儿这个问题。 陈二奶奶吃了一惊:“永安公主!您怎么会在这!您身上……”她这才看到了华滟身上深了一片的衣裙,是吸水变色的导致的。 至于后面发生了什么,就显而易见了。 她不久前才入宫向太子妃婉拒(?)了她儿子和公主的亲事, 出宫后一气之下更是将公主选了一名普通的士子做驸马的事情宣扬了出去。因永安公主年岁正好, 性情容貌都上佳, 其实有不少家里养了好几个儿子的勋贵人家在悄悄打探着公主的婚事,虽说行宫时突发了意外, 可终究不在上京,那些人家尚不知其中内情。 可今日,永安公主不计前嫌地救了她的女儿,平阳伯夫人就落下几分尴尬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华滟一手握着湿衣,轻轻地笑了一声:“不必劳烦了。左右两位小娘子无事。我出来也有些时候了,去看看姐姐,也就该回宫了。” 剩下两个意外落水的小娘子,她也安排去请了女医来看诊,端的是滴水不漏,挑不出一丝错来。 这两个,一个是亲女儿,一个是看中的未来儿媳,平阳伯夫人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幸而女医说了无甚大碍,因为池水还算清澈干净,只需要注意后面有没有发热就好,她这才放下心来。 她这一来,一众贵女纷纷围了上来。她们都听说了百花园里有人意外落水被永安公主救了起来,没想到就是萧瑶娘。 有关心的:“瑶瑶,你觉得身体怎么样?有不舒服吗?” 还有那八卦的:“萧瑶娘,你方才不是刚说起永安公主拒了公侯子弟选了一个边境的白身吗?今日就被她救了一遭。公主生得 说话的也是一个出身高门的贵女,向来自视甚高,看不起寻常女孩儿。因为萧瑶娘刚刚和她们偷偷说了公主选婿的事情,便见两位公主翠绕珠围地被一干人簇拥着落了座,心里不由生了几分嫉妒。 她看萧瑶娘素来就有些蠢笨,今日原想着借萧瑶娘之口问一问那个有眼无珠的公主脾性如何,没想到萧瑶娘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 刚开始还有几分卡顿,越说越流畅了,“她不仅生得好,待我和雰雰也无异色,甚至还不计较我身上湿了,亲手把我拉出来。她看中的人定然也和她一样出色!我、我不许你这样说她!”说到最后,她还气红了脸。 平阳伯夫人正要来寻女儿,带她回家。正巧听了个正着。扶着她的手的侍女盼儿小心地窥着她的脸色,却见平阳伯夫人罕见地沉默了。 虽然前线情况不明,鏖战难解,但终究没有发生在眼前。对于上京城的百姓来说,还是五年一次的会试更为重要。即便在隐约知晓鞑靼兵戈扰攘的高层勋贵们来说,也是如此。 平阳伯府也不例外。 萧英叡立在正堂前,默然无声地朝父亲母亲行了一礼,就转身提着考篮离去了。 平阳伯揽了妻子,沉声道:“是该磨磨叡儿的性子了!” 月明宫里,在公主的保母桑嬷嬷的带动下,也渲染了一丝紧张的气氛。 桑嬷嬷白了她一眼:“老奴这是为了求佛祖、观音菩萨保佑驸马爷考中!若不是因着三娘选了这么一个要科考的举子,老奴怎会去关心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桑嬷嬷道:“倘若那人落第了呢?” 故桑嬷嬷由此一问。 “我看过他的文章,必定会中的。” 华滟笑了一笑,没有解释。 可教她有这种莫名的信心的,还是那对幽蓝眸子里蕴藏着的傲气。她信心在天下的人,不会为眼前一个小小的会试所击退。 同日,边境战报急传入宫! 含光殿前一列黑漆落地大柱乌沉沉地静列在那里, 映着浓云翻滚的天色,连檐下随风而动的琉璃灯的光辉都黯淡了几分。殿内低垂幔帐被穿堂风吹得飘出窗外,猎猎作响。 张胜全呵着腰, 手提一盏气死风灯走在长廊下。腰带裙裾垂在脚边,同金光漫漫的铺地金砖摩擦着,发出窸窣的声响。 走到大殿门口,张胜全停了一停,转回身去对着身后那人恭敬笑道:“胤国公, 您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