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高大的胡人扛着一只蒙着黑布的大笼子到了台前。 只是听在华滟耳里，仍有些干涩。 在他的示意下，两名高壮地像小山的胡人扯开了黑布，笼里的东西一览无余地显现在众人眼前。 在那铁笼子里攀咬、抓挠栏杆的，竟是两只毛发雪白的幼狼！ 此刻两只小狼一卧一躺，斜躺着的那只被珠辉玉丽的落地灯罩吸引，一咕噜爬起来就往前跑去，只是它还太小了，爪子又嫩，被铁笼子绊了一下，就四脚贴地的呜咽起来。另外一只同伴瞅见了，便也挤到它身边去，似是安慰。 “此狼名为雪狼，因生于雪山之上，故而极其罕有。手下捉了一窝，唯有两只幼崽存活，汗王念及我们同大夏的情谊，特地吩咐我送来与大夏陛下做寿辰贺礼。” 过了一会儿，皇帝的声音传来：“哦，你们念着大夏和鞑靼的情谊，这很好。”顿了顿，又道：“你们有心了，这贺礼朕十分满意。” 鞑靼四王子却仍站在殿中，不肯落座。 只见他微笑着，举起酒杯遥遥朝皇帝致意。 那咄苾王子面上浮现出一个灿烂的笑：“尊敬的陛下，我有话要说，请您容许我说完。” 然而侍卫的动作终究快不过人的话语。 他大声道：“尊敬的陛下，请允许我代草原最尊贵的汗王向大夏求婚！为缔结我们和大夏之间美好的友谊，请求您赐下一位公主吧！” 鞑靼四王子的官话能听出来说得还算顺畅, 但依然带着草原上奇特的口音，每一句的尾音都拖长了，拉腔拖调地夸张说着这异域的语言, 撞在众人耳朵里，听得晕乎乎的。 华滟听懂了，最快反应过来，一瞬间周身如坠冰窟。 她的口唇几乎要贴到华滟耳边, 轻颤着耳语：“这人在胡说，不可能叫你去的。” 华沁坐在宗女一席上, 险些跳了出来，被身边一同读书的几个同伴们联手按在了席上，焦急地看向她。 而其余各国使臣们，在起先的惊异后, 眼神或是玩味，或是若有所思, 或是……后悔。 那些能有幸列位上等的臣眷们, 虽没有交头接耳，但华滟能感觉到他们的视线在空中不断地交换着碰撞着火花，再齐齐朝她射来。 她的父皇没有姐妹，她也没有姑姑；她的两位姐姐早已出嫁，生儿育女；她的侄女们或才一岁多，或才出生；皇室血脉亲近的诸王家里，女儿要么已嫁，要么在学走路。 她抬眼，看向那目光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异域王子。 种种念头转过心间，不过短短一瞬，却如半生那样漫长。 礼乐声停下了。 “拖下去！”皇帝咆哮，“堵住他的嘴！” 在未完全堵上之前，他放肆大笑，甚至浪荡地冲贵族仕女们抛出了媚眼，全然一副放浪不拘的无赖样，一点也不像是身担两国交好重任的、身份贵重的王子。 脚步声轻轻落了下来。 太子回来了。 太子与她默不作声地对视一眼，而后他转过身去，简单地说了几句，就匆匆离开了。 皇帝、太子接连离开，还唤走了永安公主，而鞑靼四王子在出言不逊激怒皇帝后也没了踪影，一时间剩下的人们闪烁着目光，猜测着方才帝王震怒的缘由。 “父皇。” 华滟扶着皇帝在临窗矮榻上坐下，皇帝哆嗦着手，命她取下腰侧的荷包，从中倒出两粒小金丸，然后就着茶水送服口中。吃下去后，他的脸色要好上不好。 太子的脸色十分难看：“儿臣已派人送了加急密信回京，只是……怕是来不及。” “着人敲打了一番，叫李谨恭恭敬敬请了四王子去含元殿坐着。至于其他人……”太子叹了口气，“陈中丞他们，只怕都猜到了。” 这会儿皇帝将视线投向她，她才微微动了动。 “是。随波，今日那蛮子说的话，你就当耳边风。”太子也道。 当她听到那句话时，全身的血液几乎都凝固了。她忍不住地去想，倘若父皇真的要将她送去和亲，效仿前朝细君公主、解忧公主那样， 在她更年少的时候，她曾自矜于中宫嫡公主的出身，兄姐父母无一不疼爱她，在两个姐姐陆续出嫁后，宫里只剩她一个尊贵的公主，后宫自然任她闯荡。便是奚贵妃入主麟趾宫，后又诞下小皇子，她也不曾惧过。 她不愿。 皇帝抚一抚她的脸，指了太子道：“你来说罢。” “那么，鞑靼王子是在，挑衅。”华滟脸色十分奇妙。 威胁什么呢？ 自然是借此威逼迫胁大夏，炫耀武力。 “随波，你放心，只要朕在一日，你皇兄在一日，就定不会将你外嫁出去。”皇帝再次许诺，“今日你也受累了，先回去歇息吧。” 皇帝与太子二人凝视着她的背影，这一番场景多像几日之前初来行宫的那日啊！ 皇帝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随波的婚事，得尽快议了。” “也叫她收拾收拾，明日，就先启程吧。” 目前他们还在行宫，与边境消息不通，鞑靼王子数日前才随御驾一同抵达行宫，但今日却口出惊人之语，难保他的消息来源是不是灵通。 而华滟，从来没有将一个已定亲甚至出嫁的女子送去和亲的道理。只要她赶在局势恶化之前成婚，那么鞑靼也没有理由强迫一已婚妇人和亲吧？ 但是皇帝允诺过临终的骆皇后，要好好待这个女儿，而太子也颇为喜爱这个皇妹，故而二人便十分默契地决定了，要将华滟保护起来。 翌日，行宫前列满了蜿蜒的车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