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的那些金翠耀目、罗绮飘香飒然远去,扑鼻而来的尽是腥臭污秽之气味! 这铺地之物不是如朱雀大道上的齐整青砖,而是软烂泥巴,其间还不免夹杂些人畜秽物。 却听见大哥在旁解释道:“此路柳泉路,倘若要去樊楼,从这取道最快。只是那些酒楼欢门来往送货的也都从这走,畜生一多,排泄秽物就多,地上难以清洁,味道自然不像宫里那般洁净芳馥。” 华滟捂在鼻子上的手慢慢地放了下来。 从来只从书卷中读到的文字,陡然在心里鲜活了起来—— 华滟仰头一望,惊觉他们不知不觉中已到了樊楼门口。 等华滟、华潇翻身下马后,门口就有闲汉殷勤地上前为他们系马,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书童打扮的小黄门代替他们打赏,闲汉领了几个铜子后便去招呼另一桩杂活,那书童则急急忙忙地跑进了樊楼,一路追着华潇的屁股后随他们上了楼。 第2章 来是空言去绝踪2 原本还算是安静的閤子顿时喧闹了起来。 想起皇兄在市井中流传的那个诨号“花间太子”,华滟心里恍然,这处大约就是皇兄与她说过的,他微服出宫时参加的文会的集会地点吧。 一人埋怨道:“燕兄有好些时日未曾参加我们的文会了。” 又有人道:“燕兄这些时日莫不是闭关深造去了?” 华滟一怔,而后便明白过来。燕子澄,想必就是皇兄在外的化名了。取了他的生母燕皇后的姓氏,以字为名,倒也不失为是个好主意。毕竟朝野上下,知道当朝太子名讳和表字的,不过寥寥数人而已。 华潇侧过身,让出身后的华滟,指着她笑道:“这是家里的小弟,今日闹着要同我出来见识一番,我便带他来此,还请诸位多多海涵。” 她学着华潇的样子,潇洒地随意拱手一礼,含笑道:“诸位兄长有礼了。” 站在华潇侧后方的一名有些瘦弱的士子,有些震惊地对着华潇结结巴巴道:“子澄兄,令弟真是好颜色……” 华潇却没在意他的喃喃低语,而是揽过幼弟的肩,带他走进了厢房。 见燕子澄的幼弟竟如此随和友好,那人不免大喜,“鄙姓陈,草字伯坚,算来应比你大上几岁,就容愚兄托个大,带燕小兄弟逛上一圈,介绍介绍?”后面一句却是对华潇说的。 华滟从容自若。正好奇地左右打量着这处文会的固定集会地点。初时的那点畏怯不知何时就消散了,反倒是新奇和惊异占了上风。 兄妹二人便兵分两路,华潇自去会旧友,华滟则由陈伯坚领着,去看此间文会评出的佳篇、佳句。 “月升岩石巅,下照一溪烟。烟色如云白,流来野寺前……” 画是水墨画,其上用深浅墨汁勾勒出了山、云、月、野禅寺、流动的溪水,画得随意,华滟也看不出来好坏,叫她停下的还是画上面的题诗。 陈伯坚凑上来,见她在看画,便喜滋滋地介绍道:“随波贤弟好眼力,这正是令兄为此画所作之诗,子澄兄独创的字体,极具风神,我等会友为其取了名字,叫做金错刀……” 陈伯坚脸色一变,身形毫不客气地往左边一扭,挤开了那个人:“去去,画你的画去,不要来打搅我为随波贤弟介绍。” 那人见陈伯坚将华滟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很有些嫉妒地看着他大脑袋上的幞头。这人不是他人,正是方才为华滟容貌所惊艳的瘦弱士子。 才落座没多久,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几名士子争相往门口挤去,看他们激动到涨红的脸,华滟有些不解的放下了手中茶盏。 陈伯安转头盯着门口看了一会儿,忽然恍然大悟,有些兴奋地对着华潇说道:“子澄兄,你有所不知,这些时日我们文会又吸收到了两位极佳的会员,据引荐者说,这二人文采、风姿均不逊于子澄兄,想来今 说罢,就迫不及待地站起来,往门口去了。 随着那些嘈杂的喧嚷走近,华滟自然看到被簇拥在人群中心里的那个人。 因着站位的缘故,那人显然也看到了她,眼中是显而易见的震惊之色。 华滟低低地嗤笑了一声。 要说华滟为何认得他,则是因为他一年前蒙荫进了羽林卫,如今入宫轮值。而今日是夏至节,朝中放了两日的歇夏节,萧英叡自然也承恩回家过节去了,却没想到,他们竟会在宫闱之外的樊楼中再次相遇。 “萧韶兄,你怎么了?” 他的震惊这般毫不掩饰,旁人很快便发现了他失态的缘由。 萧英叡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燕公子?” 却见萧英叡嘴角翕张,喃喃出声:“三公……” 他微微低头,直直望着那双幽黑的眼睛,及时把尾音吞了回去:“……三公子。” 陈伯坚左看看华潇,右看看萧英叡,面容呆滞:“……随波贤弟、萧公子,原来你们认识啊?” 陈伯坚回头一看,恼羞成怒地推搡着他挤出了人群:“白又青!你到底会不会说话!” 旁人汗颜:“呃,那两人不用管他,我们继续、继续。” 约莫是文会中领头的一个士子掏出手帕来摸了摸额角上并不存在的汗,然后冲着萧英叡打了“请”的手势:“萧公子,我们坐下再叙?” 只不过当他准备入座时,华滟却毫不客气地踢了踢他的脚,面上微笑道:“萧世兄,你还是坐到对面去吧,这是我阿兄的位置。” 萧英叡震惊:“大、大……大公子?” 华潇听完后略微点了点头,含笑回他:“萧公子。” 有那好事者甚至还起哄,命小厮搬来更多的桌椅,把他们的位置排在了一起。 左手边是备受天子宠爱的金枝玉叶,右手边是国之储君,他直至此次文会结束,都还有些恍惚。 文会结束后,萧英叡随着文会的众人踏着嘎吱作响的松木楼梯往下走,精神犹自浑浑噩噩,连耳边那些人的喧阗笑语都有些听不真切。 “可不是嘛,子澄兄这一笔字,在我等看来是不逊于颜、柳哇,已能自成一派了!” “说来今日原不是应有两位新人吗?怎么只来了萧韶兄?还有一位呢?又青,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