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他们讲道理,他们有一大堆理由拒绝。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什么在产妇身上动剪子,会让产妇变得不洁,生下的孩子也会受到诅咒,还有人害怕这时候动剪子会伤到胎儿等等。 她虽然没有在宫里做过稳婆,却也听说过一些。皇后产子,皇上无论多忙都会亲自坐镇,且产房里的稳婆和宫女都是宫里的,瞒不了一点。 更不要说皇上了。 皇室比民间更迷信,便是皇后敢用,皇上也不会同意。 就知道是这样,寡大夫:“皇后娘娘,民女能摸一摸您的肚腹,为您手诊一下吗?” 在寡大夫的印象中,越是识文断字的高门贵妇,越不敢使用此法,甚至听一听都心惊肉跳,感觉自己不干净了。 当然,前提是足够穷,家中的男主人死了老婆没钱续弦那种。 这位皇后早已因为牛痘,终结天花,而声名远播,连南边最偏远的乡下,都有这位娘娘的生祠。 如果皇后用了都说好,那么皇后是不是也能说动皇上,像推广牛痘那样,在民间推广侧切术呢。 听到寡大夫想为她手诊,郝如月当即点头,甚至站起身配合她。 她摸到某处的时候,郝如月甚至觉得有些疼。好在寡大夫只摸了几下,便给出结论:“皇后娘娘十有八九怀了双胎,且娘娘腰细,骨盆也窄,硬生很危险。” 寡大夫似乎对自己的医术非常自信,想也不想道:“双胎难产民女做过几十例,从未失手。” 那些难产的,多是有钱人家,孕中滋补太过,导致胎儿过大。 倒是穷苦些的农家,平时吃不上喝不上,产妇还要劳作,身体也强健,反而难产的少。 而且越是有钱人家,越自以为是,根本看不起女医,又怎会听话。 毕竟人家有钱,媳妇没了还能续弦,再娶个年轻漂亮的,什么都有了。 有钱人家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宫里,寡大夫还愿意提醒,全都是为了自己。 相应地,这回的产妇是皇后,身体条件并不是很好,还一下怀了双胎。万一人没了,她干完这一票连养老的钱都省了。 劝还不听。 谁知她才说了一遍,就见皇后点头:“从我知道自己怀孕起,每日用五餐膳食,上午两餐,下午两餐,晚上一餐。严格控制粮食和糖,茶水也不喝了,每天只喝白水与牛乳。冬春水果蔬菜少,不管花多少银子,每日都会吃够量。” 寡大夫:“……” 当时寡大夫想,只要皇后肯听话,什么变化她都不怕。 第一拨攻击在寡大夫住进坤宁宫的第二天就到了。 她拿起一支如婴儿手臂长短的人参,问丁香:“这、这种的送了多少?” “娘哎!三支!”寡大夫是河南人,十几岁才随家人去江南行医,刚来坤宁宫的时候,还矜持地说着吴侬软语,这会儿看见人参一激动,把乡音都抖落出来了。 别看这人参肥大,拿在手上却比普通人参轻,根须长而多,可能百年都不止。 她知道整个天下都是皇上的,却不知道天下原来有这么多好东西。 见寡大夫的眼睛总是有意无意地瞟向人参,郝如月适时给出激励:“若我能平安生下两个孩子,便把这支参赏给你。” 然后听丁香摸着唇角的燎泡,惆怅道:“眼下就有一个为娘娘分忧的机会,你可愿意试试?” 这些天观察下来,寡大夫惊喜地发现皇后比她想象中还要自觉。 餐后休息两刻种,不管多冷,皇后都会出屋溜达一刻钟左右,然后回屋再溜达一刻钟。 寡大夫总感觉自己留下就是个白吃饭的,仿佛除了最后那一哆嗦,什么都不需要她做。 等皇后用过午膳,做完饭后运动歇晌,坤宁宫里的宫人们才能倒班吃饭。 只见屋中摆着一张大膳桌,桌上全是珍馐美味,好多寡大夫见都没见过。事嬷嬷松佳氏,一个是坤宁宫负责跑腿办事的宫女夕颜,还有坤宁宫的掌事太监和几个在屋里伺候的一等宫女。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得了什么会过人的疱疹。 丁香只看了那膳桌一眼,便将视线挪开,苦笑着说:“这些都是上头赏的,和各宫送来的,推辞不得。你也看了,全都是肥甘厚腻之物,娘娘不肯吃。如人参那般能收起来的,都收进库中了,这些是鲜货,不能放太久,娘娘便赏给了咱们吃了。” 寡大夫再看桌边人嘴上的燎泡,悬起的心顿时放下。 于是她望着满桌子的美味,咽了一下口水,问丁香:“怎么就你们几个吃?” 一个个上这么大火。 寡大夫理解的上面,是皇上、太皇太后和太后,其实丁香所说的上面单指皇上。 太后赏赐的更实在。知道皇后爱吃菜果,而菜果冬日难得,便将慈仁宫分例内的菜果分一半出来,全都赏给了皇后。 又正赶上过年,盛京和蒙古那边送了不少野味和皮子过来。皮子好办,收进库中便是,野味都是鲜货,吃的就是一个新鲜。 偏皇上赏的东西,不能随便送人,只能在坤宁宫内部消化。连着吃了这么多天,什么好东西也吃腻了。 丁香也是没办法,才把寡大夫请了来,帮忙一起消化。 第一顿风卷残云,感觉宫里的菜量太小,随便夹两筷子一盘就没了。 大家都是同事,有这好事自然不能藏着掖着。 郝如月几乎问出了一个与寡大夫差不多的问题:“就你们几个人吃么?” 皇上的赏赐虽多,但坤宁宫里服侍的人也不少,真分下去都不一定够。 丁香闻言笑容更惆怅了:“娘娘,那些可是皇上赏的,能大张旗鼓地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