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寝和小弟弟的事,是昨夜当值的保姆说的,不过是些安慰的话。也不是第一回 说了,并不会引起太子这样多的感触。 仁孝皇后薨逝,皇上执意为其守制三年,那时候三年之期已过,宫里都在猜测下一任皇后是谁。 毕竟她只是女官,连后宫序列都没进,而贵妃距离皇后之位只有一步之遥。 “她们说小姨对保成好,不过是想借着保成坐上皇后之位。她们还说小姨当上皇后,就不会对保成好了,小姨很快会有自己的孩子。到那时,保成的太子之位就保不住了,就要让给小姨的儿子!”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嚼舌根了,简直字字诛心,每一句都是奔着挑拨她和太子的关系来的。 郝如月记得好像是有一次,她也不知在忙什么,没有陪太子出去玩,而是让保姆、乳母等一行人跟着,还叮嘱她们早去早回。 好像就是从那之后,太子忽然变得特别粘人,去哪儿都要她跟着。她没空,太子就不肯出去玩了,整天整天像个挂件似的挂在她身上。 这些日子,别说抱了,就是她多看哪个小阿哥小格格一眼,都能把太子气哭。 这些伤人的话也不知藏在太子心中多久了,他并没问出口,可见是有几分信的。 并且后劲儿十足地延续到今天早晨见到她之后。 得到,失去,又得到,又失去,在成年人看来不过是芝麻粒大的小事,放在三岁孩子心中极有可能就是一场灾难了。 况且太子生下来就没了亲额娘,为了让他记住仁孝皇后,郝如月一直在强调自己只是他的小姨,不是他的额娘。 而那些人正是看到了这样一条小小的缝隙,就拼命制造舆论,不惜伤害一颗幼小的心灵,也要人为将缝隙扩大,从而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成年人的世界里充满残忍,大家为了活得更好,爬得更高,总想踩着别人的肩膀上去,她都能理解。 可这回不一样了,这一回对方的目标是太子,想要先毁了太子,再毁了她。 这时候的郝如月体会到的不是什么“女子本弱,为母则刚”,而是母兽发现幼兽差点被人伤害的狂怒。 第71章 说事 大约看她冷下脸,太子又害怕起来。郝如月强迫自己换上平时温和的表情,朝太子比出一根大拇指:“保成真棒,在外面听见什么都能原封不动讲给小姨听。” 哪里有什么偶遇,也没有所谓的闲磕牙,太子在御花园听到的闲话,就是有人故意让他听到的。 “小姨,你会生小弟弟吗?生了小弟弟,会不要保成吗?”太子的记性实在太好,专注力也很不错,只是短暂地被转移了一下注意力,停止哭闹,没过多久再次陷入了惶恐和不安。 这时候太子愿意对她敞开心扉,问出这些让他恐惧和不安的问题,说明他足够信任自己。 所以她看着太子的眼睛,坚定地给出了否定的答案。小姨只喜欢保成,不会给保成生弟弟,更不会因为任何人不爱保成。 郝如月做事圆融,很少会用如此绝对的词语。可在小孩子非黑即白的世界里,所有模棱两可的词语都会变成不安的种子。 此时此刻,不光太子被震撼到了,屋中所有服侍的,包括早被传言影响了的两个保姆,听说太子哭闹不止匆匆赶来的松佳嬷嬷、丁香和太子的乳母,以及乾清宫东暖阁里当值的所有人,都仿佛被施了定身术,全部呆滞。 郝如月抱紧他,轻轻拍着:“以后喊额娘吧。” 见太子又哭了,保姆捏着帕子要给太子擦眼泪,被郝如月拦住:“昨夜辛苦你们了,都下去吧。” 全世界都消失了,只剩彼此。 哭过就好了,等会儿睡醒了,她的奶团子就该回来了。 直到午膳时分,皇上都回来了,太子才睡醒睁开眼睛。 之后想起什么似的,哎呀一声坐起来,翻身就要下床。 太子火急火燎地说:“下午先生讲故事,儿臣要去听!” 大阿哥比太子大两岁,去年便有了开蒙的老师。 只不过大阿哥还不到三岁便被贵妃要求背诵三百千,爱玩的天性被狠狠压制了,等这位先生接手的时候刚好赶上触底反弹。 郝如月能做什么,除了安慰,还是安慰,顺便流露出一点对太子今后念书的担忧。 可当学渣家长在讲“她家的娃很聪明,只是没有用在学习上”的时候,郝如月作为未来学霸的家长也不好太张扬。 郝如月以手扶额,真不知道下回见到贵妃和惠嫔自己该担忧点什么了。 太子跑得头也不回:“不用,额娘陪阿玛用膳吧!” 太子身边有保姆和乳母跟着,郝如月还是不放心,嘱咐丁香:“以后太子出去,你也跟着,不许让太子再听见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等太子跑没影儿了,郝如月的脸才彻底沉下来,把前些日子连同昨夜发生的事,都跟皇上讲了。 昨夜她可不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关于生不生嫡子这事,她确实不应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人多口杂,万一传到太后和太皇太后耳中,又是一桩公案。 所有事都摆在明面上,利弊清晰可见,仍是进无可进,退无可退,左右为难,这便是妥妥的阳谋了。 然而此时,她没时间去想那个人,因为对面男人的脸都黑,可她还有很多事要跟他商量,等他定夺呢。 于是郝如月再一次精神分裂:“臣妾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太子。臣妾本来就没什么贤德的名声,皇上只当看走眼了吧。” 幸亏丁香追着太子出去了,要是还在,听见皇后这样跟皇上说话,估计能惆怅地哭出来。 说话做事一阵聪明,一阵糊涂,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 二姑娘成了皇后,在皇上面前是装都不想装了,原形毕露了啊。 他就知道,二姑娘还是从前的二姑娘。 十年前的皇上一路顺风顺水,忽然遇到二姑娘这股顶头风,肯定觉得新鲜,心动得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