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的脖子还不能灵活转动,只是斜着眼睛看了一眼妈妈,就闭上眼睛,开始呼呼大睡。 心这么大的闺女,唉,她都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清音即使是坐月子也很少在炕上吃喝,每天都要下炕,去外间的饭桌上吃,一是趁机增加点活动量,躺久了血栓风险也高,二来她也不太习惯在炕上吃喝。此时,桌上摆着几个金黄的玉米馍馍,还有一盆羊杂汤,顾妈妈是很开明的婆婆,音音想吃啥她就做啥,至于孕妇和哺乳期不能吃羊肉的民间说法,她不信,只信妈妈心情好才会身体好,孩子也才能好。 羊杂其实没啥好东西,但高低也是荤腥,炖得又软又烂,入口即化,就着油辣子做的蘸水,那叫一个下饭,小两口直接把一盘馍都吃完了。 “就你嘴馋。”老太太在心里算账呢,这猪大肠确实比肉便宜很多,“肉店的小王说了,猪大肠最近都给了肉联厂的关系户,明儿我让他给咱留半斤猪肝子,你想咋吃?” 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便宜,清音也不管,“那就来个爆炒吧,正好补血,都说坐月子伤气血,我得好好补补。” “对了妈 ,您哪天上北区看看,能不能打听一下以前的小莲英的故事?” “小莲英,是不是解放前那个会唱曲儿的小莲英?” 顾大妈一拍膝盖,“也不看看你妈我是谁,这些事儿我打小就知道,因为我们村有一人以前就是给司令部做饭的,他也是祖坟冒青烟还能活着回来,其他人全都……要说起来,她可是咱们石兰的名人……” “不过我听镇上老人说,当年那个什么狼的鬼子司令是真有钱,啥金戒子玉镯子,全是咱龙国人的民脂民膏,每一件都带着咱龙国人的血呢!” 不过,也幸好没给他机会回去,不然指不定现在还逍遥法外呢! “有人说藏宝图纹在小莲英背上,但有人说跟她一起进过澡堂子,人背上白花花的,啥也没有。” “我也不信,你说纹一张藏宝图在身上,那得多疼啊,我要是小莲英我干脆就不活了,那些带血的东西谁稀罕谁拿去。” 这要是在京市,那就是妥妥的朝阳群众后备役啊! 清音本来只是听一听的,此时忽然灵机一动,“抽大淹?” 顾大妈压低声音,“我听人说,解放后咱解放军还真在以前给他们卖命的狗汉奸家里搜出好些呢,人都瘦得只上一把骨头了,还躺炕上抽呢……” 在那个弱女子心目中,马二的两件事最重要:膝盖骨不能软,大淹不能碰。 可要是不戒断,这年头上哪儿买那东西?别说他们身份敏感,每天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就是根正苗红的三代贫农也没途径搞到那东西……除非,是有什么替代品。 那东西,无疑就是最大的热,最深的毒,肖莲英五脏六腑的热毒,就是经年累月吸食那种东西积累下来的,难怪她住的房间,她嘴巴里呼出来的气,都是一股臭味。 难怪,当时自己问老太太有没有吃过什么不该吃的东西,马二爷眼神不大自然,其实他是知道的,只是这事不能说,一旦说出去,落到红小冰或者革委会的耳朵里,老太太绝不可能善终。 清音叹口气,看不出来,这马二真是个重情重义的男人,就是不知道当年怎么就进了土匪窝子还当了头头,生生把自己一生给断送了。 清音看看他,怕吓到顾妈妈,也没解释,只是接过一只小鞋子看。 成年人看了都心动,“妈,这能做我穿的不?”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小时候可没穿过。 音音的妈妈走得早,她连照片都没怎么见过,清家父子俩也没这么细心,而林素芬又是个惯会做表面工作的,她小时候看着别人的猫头鞋不知道多羡慕呢……也是自己心 顾安却不买账,“得了吧,妈的手艺我可不敢恭维,别人家孩子穿的那叫猫头鞋虎头鞋,你给我们做的就是四不像,穿出去别人都笑话呢。” 清音“嘿嘿”直乐,漂亮精致的东西,谁能不爱呢? 第二天天刚亮,刚给小鱼儿换了尿布,清音准备先睡个回笼觉,早饭可以等饿了再吃。 这不,刚迷迷糊糊就听见有人敲门,“谁啊?” 顾大妈话未说完,马二爷就着急忙慌地说,“是我,马二,对不住啊清大夫,实在是有紧急的事打扰你了。” 昨晚想通肖老太太的病因之后,她就知道马二爷一定会在最短时间内再次请她,最多不超过十二个小时……毕竟,安宫牛黄丸可叫不醒老太太。 清音打开门,似笑非笑,“马二爷您知道当医生最怕什么样的病人和家属吗?” 看来,他大概也猜到她知道病因了。 马二爷双手接过方子,看了又看,字他是认识的,但怎么只有五味药,还是大黄芒硝一类的泻药呢?按照别的大夫的说法,老太太都要准备后事了,还吃泻药,这跟老寿星吃砒》霜没区别吧? “当然,要是昨儿您能跟我说实话,说不定现在已经醒了。” 但见她能把服药后的反应也说得这么清楚,估摸着是有底的,心里只有佩服,对她的嘲讽也欣然接受,低着头“诶诶”的答应,一个劲的说“好,听您的”。 马二爷再三询问有没有什么注意事项,把她每一句话记在心里,这才匆匆去找白雪梅抓药,赶回北城区。 清音只说是看病,大家顿时来了兴趣,又问是啥病,能看好不?病人啥样,住哪儿,这人看着眼生啊。 马二爷的动作很快,上午才把药喂进去,中午就让杨三旺来报喜,“清大夫清大夫,好消息啊,咱老太太醒啦!醒过来啦!” 眼里多少有点防备,毕竟这时候的盲流子可不少,别是摸进她们16号院准备偷东西的吧?这时候大家都不怎么锁门,全在大院里聊闲,被他钻了空门那就遭了! 他本来年纪也不大,本性是老实的,但故意做出这副样子,越看越像一条大狼狗。柳大妈抱着柳耀祖,笑骂,“哟,你瘸子了不起啊,我还瘸子的丈母娘呢!” 众人见他这么憨憨的,居然自己去认丈母娘,顿时哄堂大笑。 所有柳家人里,这是唯一一个清音稍微有点好感的正常人。 “清大夫你干啥也跟这班老太太一起欺负我,我杨三旺不就是脑子笨点嘛,你们真……真是……”一张老脸憋得通红,忽然见不远处走过来一个长发白脸的女人,眼睛就直了。 柳红星穿着时兴的的确良红裙子,像一朵鲜艳的花朵,脸上的粉擦得白白的,眉毛画得细细的弯弯的,拎着一副猪下水。 清音远远地看了一眼,她的脸色,擦着粉看不出原本的肤色,但要用这么多的鸭蛋粉来掩盖,说明气色其实已经很差了。 “你不记得我了?” 杨三旺唉声叹气,仿佛连报喜的心情都没了。 杨三旺搓搓手,“清大夫你可神了,咱老太太说她把半辈子的肚子都拉了,整个人至少轻了三四斤哩!” 杨三旺一根筋,哪里看得出她的调侃,还一本正经的回答道:“可不是,我还经常去给她开治疗拉肚子的药,叫啥樟脑丸,一次开不老少,要跟医生说不少好话人家才给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