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那个母亲来说,把儿子抚养长大已经尽到责任,所剩不多的时光里,她更应该做自己。儿子相依为命多年,固然重要,但儿子也要成家,会有自己的孩子,他要为生计奔波,老年人不是需要多少钱,而是需要陪伴和照顾。 清音只能留下一声叹息,后来渐渐疏远这个助手。 顾安先是皱眉,听到最后都给气笑了,合着这就是柳老太见不得他们好,就想给他们家添添堵? “你想怎么搞?”清音也来了兴趣,凑过去问。 清音亲一口,他得寸进尺,然后小声将自己的计划说出来,片刻后,卧室里传出清音的哈哈大笑声,这小子,真有他的! “请进……呀,是陈阿姨?” “不忙不忙,阿姨您快坐。”清音起身给她倒了杯白开水,主要是这边也没茶叶,“童童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不上课吗?” 陈庆芳摸摸他脑袋,“我今天就是正好带他过来看看,听说你把刘副厂长家孩子多年的哮喘都治好了。” 清音无奈苦笑,再一次证明自己“声名远扬”,但刘红旗的病,本来也是痰作祟,只要控制源头,从根子上防治,其实也不难。 “肚肚痛。”他自己撩开衣服,拍了拍小肚子。 清音将他抱到诊疗床上,先用手触诊一番,找到痛的地方在下腹和腹股沟一带,又用听诊器依次听诊每一个区域,把过脉,再问最近饮食怎么样,大小便怎么样,有没有恶心呕吐症状,很快得出结论。 陈庆芳点点头,“上次去省医院看大夫也这么说,平时我们也很注意,但还是时不时要发一次,一发就要请假,功课也落下不少。” 两个大人都笑起来,他因为以前的经历,错过了最好的启蒙时段,现在上幼儿园只能勉强中等,但陈庆芳对他要求严格,亲自教导,慢慢也都跟上了。“好好好,咱们童童很厉害,以后一定能有出息。” 没开西药,陈庆芳很意外,她以前带童童爸爸的时候也发生过,“不开点西药,抗菌素什么的?” 陈庆芳见她说得稀松平常,不由得心里一动,忽然话锋一转,“那好,反正要等抓药你也没事,陪我去下面走走吧。” 没想到,后排座位上,居然坐着一位老人,正在看报纸。 陈专家放下报纸,摘下眼镜笑笑,伸出一只手,“小清同志,庆芳同志就是大惊小怪,还惊动你。” 清音要是还没琢磨出来就是傻子了,刚才陈庆芳带童童去找她,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帮陈专家看病才是真正目的。 陈专家却只是淡淡的笑笑,“我也说不上来,你从脉象上能看出什么?” 有些不信中医的人,即使勉强来看中医,其实也是相当不配合的,你问他哪儿不舒服,他不会说,只让你把脉看,让你猜,“猜”对了,他才勉强接受让你看诊,要是“猜”错了,那就是不信中医的另一条佐证。这在中医的行话里,也叫“亮山门”。 于是,把脉的时候,清音就更认真了。 往常清音把脉,每只手也就一分钟左右,但今天,她把了三分钟,眉头紧皱。 清音摇头。 清音收手,从善如流叫了声“陈伯伯”,“您是不是经常感觉头痛?” 陈庆芳松口气,“是这样,你陈伯伯确实老爱犯头疼病,太阳穴总是突突跳着疼,尤其加班熬夜后经常发病,每次我给他按摩一会儿就会缓解,还有力气去加班了呢。” 陈专家目中精光一闪,收起眉宇间的和蔼,仿佛换了个人。 清音以眼神问陈专家,见他无奈点头,这才说:“陈阿姨,其实从脉象上看,陈伯伯是有头痛病,但最严重的的部位不是太阳穴,而是枕后,也就是咱们俗称的后脑勺,还是稍微偏左一公分的位置。” “陈伯伯您说我说的对吗?” 显然,亲近如陈庆芳也不知道这个事,但她忽然想到什么,眼眶一红,没有说话。 清音暗暗在心里松口气,看来自己诊对了,“您的头痛病,如果我没诊错的话,至今应该有二十到三十年之间,对吗?”靠背上轻轻地摩擦着,似乎能缓解似的。 陈专家的眼睛倏然睁大,直直的盯着这个年轻女同志。 可这个秘密,他可以确定,哪怕是说梦话也没跟任何人说起过,就连最亲近的庆芳同志都不知道他的困扰,小清又是怎么知道的?每次发作的时候他都是默默忍受,实在受不了就吃止疼药,有时候为了赶任务,不眠不休几十个小时的时候,吃止疼药也没用,他就自己给自己打止疼针,倒是能缓解一会儿,但下一次发作的时候,却只会更猛。 她临床上见过很多疼痛病人,顾安是她见过最能忍痛的人,但那是急性疼痛,过了也就过了,不像陈专家的慢性疼痛,遥遥无期。 陈庆芳捂着嘴,眼泪无声滑落,哽咽着说:“老头子,你……” 陈庆芳生气,甩开他的手,“是不是就是那年,你为了救我……” 但因为他的留日经历,在那个年代整个家族都容不下他,视他为耻辱,他只能离开京市,隐姓埋名到海城,在钢厂里做一名普通的工程师。 因为他的沟通联络,以及过硬的专业技术,后来在鬼子打算摧毁龙国重工业的时候也是他力挽狂澜。 就在新龙国成立的两个月前,陈庆芳被逮捕关押在山城监狱,当时组织上准备营救工作,但因叛徒出卖,营救队伍全员被困,陈专家眼看约定好的时间已到却没收到信号,知道是队伍出事了,想到错过这次机会可能再也见不到爱人,于是铤而走险,单枪匹马深入虎穴,救出了陈庆芳和跟她关押在一起的几个人。 后来,俩人在红旗下宣誓结婚,全身心投入到新龙国的建设中来,陈庆芳没听他说后脑勺疼的事,就一直以为弹片影响不大,谁能想到他居然默默忍受了这么多年。 “你啊,要不是小清诊出来,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清音也很是感动,原来革命伉俪还有这样感人的故事,但感动归感动,“陈伯伯您这两年的头痛病是不是有加重的趋势?” 清音点点头,这种异物想要彻底治愈只能取出来,但目前国内应该还没有这么高精尖的脑外科专家,搞不好还会连手术台都下不来,退一万步讲,即使能完好无缺的取出来,但已经被压迫的神经和脑组织,也不一定就能归位,可能会影响到记忆和思维能力。 “您最近是不是感觉眼睛昏花得特别厉害?” “是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弹片发生位移,应该是压迫到视神经了。” 清音点头,“也不是一定会发生,因为它还可能移动到非功能区。” “那怎么办?咱们找最好的医院,最好的专家,做手术吧!”陈庆芳急忙说。 这风险,谁也冒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