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音来了兴致，她问过毛晓萍，毛晓萍总是欲言又止所以她至今还真不知道陶英才到底是因为什么事不干外科的。 原来，陶英才年轻时候曾是一名优秀的解放军战士，党员同志，解放前是战地医生，解放后分配到县医院外科，做手术非常厉害，无论呼吸系统还是消化系统，甚至开颅手术都会做，基本零失误，可以说救人无数。因为专业技术过硬，又参加过革命，后来省医院要把他调过去他都不愿意，就因为自己妻女在这一带。 她也是婚后多年才生的孩子，完全能理解那种疼爱，可跟陶医生不一样，她虽然也疼爱自己闺女，却还是想要生个儿子。 在重男轻女的石兰省，陶医生这样的男人，真的很少见。清音忽然有点羡慕他的闺女，有这样的爸爸，真幸福。 清音想到那情景，也不由得眼眶发热，一夜之间痛失爱妻爱女，这换谁受得了啊！ 当时那病人送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是被钢筋插进了下腹部，多个内脏破裂出血，再加上医院又缺血，压根救不过来，后来还是陶医生发动大家，自己带头捐血才勉强救回一命，当然手术也是他拖着虚弱的身体做的，因为钢筋插入的位置太过特殊，为了保命不得不把已经缺血坏死的男性生殖器官切除。 当时很多医生都跟他耐心解释了情况的危急，本来就已经坏死的器官，就是勉强留下，以后也用不了，还会感染，带来生命危险，可无知的人就是不信，出院后天天来医院闹，闹着要陶医生赔钱，还狮子大开口一万块！ 陶医生自然不会惯着他，俩人为此闹到法庭上，无论出于人道主义、医学伦理还是科学治疗的角度考虑，生命权至高无上，当时的手术方案为了救命，是最佳选择，他的官司自然赢不了。 “虽然那人已经被枪毙了，但陶医生还是没能走出来。”张护士长抹了把眼泪，“自己从鬼门关救回来的人，最终却杀死了自己的妻女，陶医生怎么想也想不通，整天用酒精麻痹自己，医院也不忍心他触景伤情，就把他调到内科，当然也怕这事知道的人越多对他伤害越大，所以只有老人知道，你们新来的，我们是下过死命令不许说的。” 清音恍然大悟，难怪毛晓萍犹豫再三没说，以毛家在医疗行业的关系，这么大的事肯定知道，但出于对陶医生的保护，她还是有原则的没透露。这倒是能想得通，难怪他不干活还能拿工资，医院也不敢对他怎么着，这是同仁们对他的保护。 她觉着，自己必须给他道个歉，这是一个好男人，好父亲，好医生，值得自己尊敬。 这个变化，最高兴的莫过于医院那些老人，曾经意气风发的陶医生回来了呀！放全省都没人能做的胰十二指肠切除术他不仅做了，还做了两次，且两次都很成功！ 当然，既然陶医生躲着自己，那清音也就不再纠结道歉的事，她现在每天都要给冯春华换药。 冯春华还很虚弱，但各项生命体征都很平稳，“没事，你只管换，我不怕疼。” 清音顺着她的手指看出去，窗外一轮火红的朝阳刚刚升起，翠绿色的叶子被照出形状完美的经络，仿佛半透明的玉制品，温润而干净。 “您肯定能好起来，我不能要。” 冯春华真的是个很会享受生活的人，她年轻时候曾经交过很多苏联朋友，学会喝咖啡和伏特加，现在的咖啡馆只开在大使馆区周围，一杯就要十几块钱，确实是资本主义奢侈，但她却乐在其中。每年买咖啡豆咖啡机和咖啡杯的钱，放别人家都够养几个孩子了。 “你不要就算了，我拿来治病喝咖啡，可不能降低自个儿生活质量不是？” 本来以为她要好好开导冯阿姨，谁知人比自己看得通透多了，还有心情八卦，“隔壁前几天刚出院，听说前天又住进内科，你猜怎么着？” “我听外面的护士说，回家后奶水不够要催奶，结果一下子吃太腻，堵奶了，急性乳腺炎，舍不得开刀，就一直在内科住着，天天吃药打针还把奶水喂给孩子，这真是造孽哟……” 冯春华说着，清音一面听一面工作，很快就将敷料换好，离开病房。 她决定，该搞事业还是搞事业，但该享受生活，也不能放弃享受。 “你回来啦？”清音站起来，看见他的一瞬间，居然有点高兴。 “哎哟，安子这是哪儿买的西瓜，真大！”大院其他邻居看见，打趣道，“可真阔，一口气买俩。” 也不用切太大块，毕竟人多，他们每位邻居分了巴掌大一小块。 大家也不客气，接过去边吃边夸，这小两口真会办事，为人真大方，还说顾妈妈会教育孩子，会挑儿媳妇，眼见着安子结了婚是越来越出息了巴拉巴拉。 “哼，马屁精，假好人！”清慧慧嘟囔着走进柳家门，“不就是一个西瓜嘛，当谁吃不起呢，你现在买西瓜的钱还是我妈给我留的呢，你们就吃吧，吃了让你们拉肚子，全拉肚子！” 音音阿姨说啦，好吃的就要自己留着，不能被哥哥抢走。 “哎呀，慧慧这是咋啦，谁惹你生气啦？肚子饿了吧，我给你热饭去。”柳老太嘴上关心着，屁股却没动。 柳志强一愣，“厂里出什么事了？” 清慧慧欲言又止。 清慧慧脸一红，“讨厌，还不是你的事，本来我想着你要是能当上优秀员工，说不定马上就能回总厂，谁知道今年的优秀员工居然不是你。” “是谁，是不是我们副科长的侄子？”就是抢了他的名额去京市学习那个。 “那是谁？” “快说！”柳志强的手背上，青筋直冒。 只听“哐当”一声，柳志强在刘老太哭爹喊娘的声音中，一头栽到地上。 清音是怎么知道的呢？小海花去找小白玩的时候说的。 好嘛，清音本来对自己得这个优秀没什么感觉，但能把柳志强气病，她就觉得含金量更高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她平时怎么对大家，真到了民主推举的时候，大家也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清音“噗嗤”一声笑出来，可真有她的。 她的吵跟杨护士不一样，杨护士是无理取闹，她是有理有据且忍耐到了极限。 白雪梅脸色白了白，低头。“我现在这样的名声，谁还会找我……” 白雪梅一想也是，自己怎么又钻牛角尖了。“嗯对，什么名声不名声的我也不在乎了，大不了一辈子不结婚，工资能养活自己和爸妈就行。”她现在成了熟练工，动作迅速且不会出错，林莉报人事科又加了一级工资。 就是过几天姚大姐再上家里问，她还要费劲解释一下，姚家是真着急，也是真看上了白雪梅，但清音这中间人也不好做，不行让他们自己上白家说去。 “妈也是，人家留你就在那边吃呗，跑着多累。” “咱们吃炒粉吧，正好有豆芽和韭菜。”菜是顾妈妈回来路上着急忙慌买的。 “就是炒粉条。” 清音哈哈大笑，炒粉本来就是当主食吃的，炒粉下饭就是主食加主食，碳水叠碳水，“您就等着吃现成的吧，顾安帮我剥蒜，再拿几个辣椒来，摘几根韭菜和豆芽，不要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