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早就做不成好人了，一直都没做成。裴怀恩在黑暗的深夜中沉思，仔细琢磨着，原来他如今失掉的这只眼睛，根本就不是什么有眼无珠，而是罪有应得。 裴怀恩没有招福顺来见他，而是亲自去了刑房，又命人搬来一把小椅子，打算和福顺面对面的细细理顺这些破烂事。 福顺原本想逃来着，并且也真的有机会逃。福顺先前在情急之下犯了错，不小心把铜盆打翻，这听来其实不是什么大事。 须臾主仆二人相对，裴怀恩神色疲惫地屏退旁人，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福顺，你那弟弟生了病，为何不来找我。”裴怀恩不解地问，“你已跟了我这么久，难道还不信我会帮你想办法么。” “督主，我弟弟没生病，他是成瘾了，他只要一天不吃那种奇怪的药，就会痛的生不如死。”福顺自嘲地垂下眼，虚弱地说，“督主，我其实没想背叛您的，我起初试着自己买，可我买不起，那东西珍贵得有价无市，原是用来给病重之人减轻痛苦，吊活气儿用的。” “后来……后来姚元靳不知从哪弄来了药方，我实在没办法，才答应帮他传消息，也帮他时刻关注着这京中变动。”福顺整个人被铁链捆在架子上，垂头丧气的，“可是、可是督主，我从没想过要害您，我虽然暗自传了消息给姚家，却也是真心帮您，您……您还记着么？当初钱庸那条线，还是我跟您提起来。” “我知道，我没因为这件事生你的气。”裴怀恩一手支着下巴，斟酌再三，终于下决心问出自己的疑惑，“福顺啊，我其实只是有些想不通，你说姚元靳能给你源源不断地供着那药，所以你要听他的，可老皇帝能给你什么，也值得你为了他这么背叛我，做局害我去死？” “督主！原是我一时昏了头！可我真的没想害死您！”福顺大口喘气，慌慌张张地说道，“我……我以为您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危，我以为先帝只是想逼着您卸权，而新帝与您的关系又那么好，总会给您留活路。我……我……是我错了，我知错了，您对我好，我不该帮着先帝算计您……” 话音刚落，福顺立刻就把眼睛睁的更大——这让他看起来越发像条快要窒息的金鱼。 裴怀恩隐有所感，后知后觉听出了福顺话里的畏惧，诧异地扬眉。 福顺几乎没犹豫，立刻就点头。 裴怀恩这回没接话。 可他也是没办法，俗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他不能拿自己的安全去赌。 裴怀恩觉得有点头疼了，他并指揉着额角，半晌说：“好吧，名册那事又怎么说。” “……督主，我适才与您说过，我需要钱。”福顺艰难地咽着唾沫，血水流进他的眼睛里，“可……可尽管如此，那些也并不全都是我做的，有些我、我也不知道。” 事到如今，两个人把话说到这份上，其实已再没什么可说的了。裴怀恩站起身来，面上麻木，转身往刑房外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