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倒卖军火和推销吸尘器有什么区别,尤礼安说不出来。 “柯尔特1999,1143毫米口径,半自动,这里的保险结构可以防止意外走火,全枪长216毫米……”罗巴诺夫不遗余力在一个汽车旅馆房间中向新顾客推销一箱手枪套盒,这些从杂志上抄下来的句子罗巴诺夫背的滚瓜烂熟,相对应的,尤礼安也翻译得行云流水。 “哦还有,这个东西我猜您一定感兴趣。”罗巴诺夫从箱子里拿出赠送的配件,配套静音器。 “改良静音器,就这么说吧,您现在在这用这把枪打死我,要不是房东收房,谁也不会发现尸体。” 罗巴诺夫还是笑着的,作为俄国人,他能保持笑容就已经是对工作最大的牺牲,就算这样尤礼安也看到他额角滴落的冷汗。 尤礼安跟他干了这么多年,帮他翻译了这么多话,他早就学会了如何像罗巴诺夫一样思考。 尤礼安没用罗巴诺夫开口自作主张用西班牙语说完,随后直接从罗巴诺夫兜里抽出名片递给顾客。 罗巴诺夫这才松了一口气。 尤礼安似懂非懂,专心开车。 “我说了你会说的话。”尤礼安答。 尤礼安用眼神回答了罗巴诺夫。 尤礼安牵起嘴角,他原来的家可能还比不上精神病院。 一双黑眼睛,认真时会变大瞪圆,还留些几年前孩子的稚态,但平时细长一条,抿嘴思考时就像个大人了,像个有文化的大人,特别有电视里穿旗袍的东亚风的大人,像官员或者高知家的大人,而不是犯罪团伙的成员。 “尤礼安,如果你是女孩,肯定会有很多男人过来跟你搭讪,他们都会说你是他见过最特别的人,和别人都不一样。” “那些都是哄骗上床的屁话,但你,真的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你是实打实的怪胎。” “你太聪明了,比谁都聪明,如果你不和我们在一起现在肯定会有更好的人生,你有时候会不会也这样想?” 但最后这些活做完了,罗巴诺夫的手还是停了下来,他又想听尤礼安给他个回答。 于是他点头。 尤礼安只觉得罗巴诺夫有些反常,不过在自己停车撞车后,他又暴跳如雷地恢复正常了。 棚顶装了冷光灯管,壁上挂满枪械,墙角立着一个二手淘来的柜子放满资料,还有两个工具台,一个是修枪的,一个是做假证件的。 他们会先目不转睛,一秒后倒吸凉气。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罗巴诺夫关上集装箱的大门问。 “好吧明日之星,祝你成功。”罗巴诺夫没太放在心上,在柜子里翻翻找找。 “嗯,这次我以墨西哥大水蚊作为灵感,只要安定下来去酒吧驻唱几首,绝对会火起来的。” 在艺术方面,尤礼安崇拜安格琳娜。 看到咖啡,尤礼安和安格琳娜的眼神都警惕起来。 “下周,俄国有个军火展会,很多只能在电视上看见的人都会参加。”罗巴诺夫说。 “是,但我们竞争不过那些军火头子,所以得会点地中海那块的话。” “被人拿枪指着对他身体也不好。” 安格琳娜挑起眉毛,不满罗巴诺夫的语气。 “我不想再过被人拿枪指着的生活了,你也不想,尤礼安也不想,如果这次我找到愿意供货的军火商,我们就可以做源头。等我们有钱了,你和尤礼安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现在我只需要三本假护照,像以前一样。” 安格琳娜有些担心地看着嚼咖啡的尤礼安,能做到的只有起身给他倒杯牛奶。 不出一会尤礼安的手脚就止不住颤抖,大脑血 吃完咖啡后尤礼安瞳孔放大,也不怎么眨眼,黝黑的瞳孔深不见底,加上止不住的鼻血,嘴里念念有词,不知情的人甚至会害怕尤礼安这个样子。 但与此同时,尤礼安从小到大的记忆也冲出脑海。 “你是谁?说,你叫什么名字!” 平时尤礼安要记得事情很多,关于自己的事就变得微不足道,可到了这时候,他就再也无法回避一直以来他心里的疑惑。 一直以来他都在说罗巴诺夫的话,按照罗巴诺夫的思维办事,可他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那天他终于逃走,躲进地下室的集装箱里。这本来是尤家运到边境的集装箱,可这天却意外被一伙人劫胡,飞向喀山。 这是尤礼安逃离地下室后见到的第一双眼睛,非黑非白,他不知道这双眼睛的主人究竟对自己有没有威胁。 他身子小,周围人都没反应过来,除了一个野兽般的人一直逼近,他的逃跑几乎没受到任何阻碍,可一路上尤礼安都觉得芒刺在背。 安格琳娜弄的假身份让罗巴诺夫和尤礼安顺利登上飞机抵达会场,武器展在一块漂亮宽敞的白色场地举行,各种新型武器,重型机器,甚至中心还放置了两架坦克。 原来灰色产业可以这样正规。 休息时,罗巴诺夫拍了拍尤礼安,用下巴指一个方向。 尤礼安顺势看去,罗巴诺夫指向的是这次武器展最大的展位,所有衣着体面,身上带着军衔的人都围在这个展位附近。 尤礼安是第一次见他,可怎么看怎么觉得面熟。 他比罗巴诺夫还要高一点,穿着黑风衣,与尤礼安视线持平的是他胸前的一个小小的十字架形状的金属圣牌吊坠,随着他走动,阳光在上面的反射也不断晃动。 男人深邃眼窝中卧着的是一双浅灰色眼睛。 阿夫代,他叫阿夫代。 阿夫代就是把自己阴差阳错带到喀山的人,尽管他们只在黑夜中有过一瞥,但尤礼安绝对不会弄错。 上次在黑夜,这次在白天。 他们一上前所有警卫立刻变脸将他们团团围住,尤其那个巨人,他看见尤礼安后目不转睛地盯了半天,而后快步上前紧贴在尤礼安身边直勾勾地打量,呼哧呼哧地喘气声盘旋在尤礼安发顶,让尤礼安浑身不自在。 说完,罗巴诺夫从兜里翻出名片递了上去。 他只是转过身来,接过罗巴诺夫的名片。仅仅这样做,尤礼安就觉得他已经把罗巴诺夫从头到脚审视了个透彻。 “我想你误会了,我们不是一路人。” “但您一定需要经销商,我很有经验,绝对能让您的生意……”罗巴诺夫强撑着继续说。 阿夫代打断,声音不大,但只是看他张口罗巴诺夫便没了底气。阿夫代的声音低沉,语速缓慢,不需要长篇大论就让人觉得他的话总是别有深意。 手段? 这些年里尤礼安完全学会了罗巴诺夫,他以为这世界上只有罗巴诺夫和罗巴诺夫的客户两种人,可阿夫代明显不处于这两种人之列。 “这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周围保镖立刻将他们驱逐,与阿夫代同行的人眼中露出不屑,讽刺他们的不自量力,那个巨人仍然死死盯着尤礼安的背影。 “中文有什么骂人的?”罗阿诺夫咬着牙根问。 罗巴诺夫恶狠狠地说,“他妈的阿夫代,恭喜发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