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石道上的地砖,横着数是二十二,竖着数是四百八十八。 除了数地砖。无聊时,他还会数一数临近这一方壁砖上统共印有多少匹马和多少个人。 除了有时候容易看对眼外,这是个很好的打发时间的方法。他常常就这样把时间一下子给消磨过去了。 这一点,肖映戟也是来了后才知道。 如果本事够硬,还有机会被堂主挑去跑差事。但中不溜秋的就得留下来扫地、巡视、站岗。反正统共就这么几样营生,连点花样都不带变的。 像他这样平平无奇的,无相教里大概还有两三百个。 但有名有姓,唯一能在江湖上当得起魔教二字的,唯无相一个是也。 但可惜的是,真正的魔教生活离大家想象中的狂霸酷炫拽还是很有差距的。 不过要是教主不在,那他的生活安排就会是:做早功,吃饭,一边扫地一边打瞌睡。吃午饭,边站岗边和其他弟子讲左使的八卦。吃晚饭,和同屋的几个喝酒摇骰子到晨起鸣号。 不管怎么样。无所事事总比被教主叫出去做事强吧? 是的,事实确实如此。 这世间最怕无相教教主的…就是无相教的本门弟子们! 根本一点背叛的念头都不敢想。否则…… 这日,肖映戟照往常一般扫着这一条右甬道。刚数到第一百九十九行砖,关岳那个蠢蛋过来喊他:“老肖走啊,给教主打扇去!” …重点是他做美梦就做自己的吧,但他每回上去巴结奉承却非要拉上他一起! 肖映戟自然是不明白拍马屁就需要有个木讷的蠢蛋在旁边衬托自己这种道理。 提心吊胆地推开石门。 穿过氤氲水雾,跟着关岳一路向里。两人终于在石室最后看到了泡在池子里舒舒服服闭目养神的教主。 穆长老此时正跪在池边。身着布衣的干瘦老人捧着卷轴,一板一眼为教主念诵他不在的这些时日里教内发生的大小事。 那厢的穆长老还在念,这边的关岳却不知死活地凑在教主旁谄媚个不停。只有肖映戟一人在走神。 此念头冒出来的时候根本不受控制。肖映戟稍一反应过来,慌忙逼着自己转移注意。 关岳在一旁溜须拍马:“…教主大人真乃神武雄才!瞧瞧,这么大只老虎在教主面前竟然能乖得和只小猫咪一样…但小的尚有一事不明。敢问教主,您究竟是怎样训得它老人家如此听话的?” 泡在池子里的男人掀了掀眼皮,脚踩在虎背上漫不经心道:“…这只蠢物自小就被人栓着。笨得要死,也不会捕猎。跑出去了饿的没招,最后只能颠颠地又回来找我。——它只能靠着我活,也只有我能让它吃得饱,自然就要听我的话咯。” 话还未说完,教主却睁开眼,低低轻笑两声:“…浪费粮食?” 关岳尴尬地左右看了看。虽不明所以,但他仍做好了一个马屁精的本分,跟着男人一同嘿嘿傻笑。 “…浪费什么粮食。这一整个的地宫,目之所及的不全都是食物吗?” 一旁一板正经念着卷轴的穆长老嘴里莫名打了个磕绊。但老人只稍稍停了一瞬,接着又面不改色地继续念了下去。 待一切报告完毕,穆长老叩首行礼:“…此外,另还有几件事要请教主定夺。” 穆长老平平静静道:“…江湖上新起了一帮派名曰苍龙帮。前些日子向我教递投名状。但经属下观之,这苍龙帮皆是一帮庸碌之辈,根本无甚能人…” 穆长老语气变都没变一下:“除此之外,七王今日又派了座下飞骑来催。教主需在三日后动身前往上京。否则…” 连夏满眼都是压不住的狠戾:“老子才刚回来几天,享受都还没享受完…他催什么催 说罢一掌狠狠拍去水面。 滚热的水珠哗啦啦飞溅着击打整座石室的壁砖。早有几块松动的跟着一连串噼里啪啦落入水中。石室外,不知地宫的哪处空腔跟着这里的气浪波动产生震颤,如地龙翻身般发出嗡嗡沉闷的低鸣。 男人赤裸着于翻飞迸溅的浪花中站起,眯起的狭长凤眼中满是森然。他强压着暴怒低吼:“——都给我滚出去!” 暖池渐渐平静下来。偶有几块小石啪嗒落入水中,荡起无数涟漪。 石室里仅剩一人一虎。 巨虎纵身一跃。它跳上岸扑簌簌抖毛,噼里啪啦甩出一身水。身形精悍的男人坐在池边烦躁无比:“滚远点!” 连夏冷冷盯它,一手揪住长虫脖间蓬松的大团软毛:“…找死么?” 老虎一耸一耸地夹着尾巴灰溜溜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