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表情里有没有释然,有没有留恋,有没有不甘,有没有绝望,她都不知道。 他从来都洞察人心,遵守天道,桑未眠以为,他是无所畏惧,无坚不摧的。 那就好比他做了一个决定一样,那些债务,好像随着他的死亡终止了。 但她一直都住在周叔叔找的那个租赁房里。 桑未眠不说话。 好像沉默能显得一个人很冷静、很睿智,有足够成熟的思想力能自己独立生活了,也能完全掌控情绪做一个有判断力的成年人。 她还在那个幽暗的灯光下画画。 桑未眠依旧画着。 除夕的脚步临近,新年快要到来。 桑未眠没作声,但她眼神最后落在春姐眼边那道似乎也有些明显的眼纹上,想到当年她穿了她十来年见过最漂亮的裙子,成了桑未眠小小的世界里的最漂亮的女人,摘了一片桑树叶子给她,说:“往后不可以叫阿姨,也不可以叫妈妈,要叫我春姐。” 桑未眠最后还是下楼送了她。 最后她光着她那个脖子,哽咽道:“那什么、我走了,我会寄钱回来,桑未眠,你好好的。” 这之后,春姐有时候的确会寄钱回来,但有时候,她也会忘了。 她可以独立生活。 但独立成长的日子是孤独的。 她像是一只独来独往的野猫,耷拉着尾巴,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游荡在随时都会被冻死的冬日街头里。 有时候,她也饿肚子。 她眉眼淤青地站在她那个布满蛛网的租赁房门口,掀开眼皮问她:“有没有吃的。” 她嚷嚷着为什么没有鸡蛋。 嗦着白面的人又说,她这个孩子真古怪,连个鸡蛋都不舍得给她放,心眼薄凉薄凉的,以后她春姐要是死了,她的葬礼上她回来吊唁肯定都不会为她掉一滴眼泪。 桑未眠目睹她这一生最后化成一抔土,最后也没有掉下一滴眼泪来。 春姐把那些钱放在桌子上,淡红色掉漆的指甲数钞票数的飞起:“这些年,没白养你了,桑未眠,也是命好,竟然是个富贵小姐。” 春姐找的那个男人是个租车装大款的骗子。 她点完了那些钱,像是满意:“桑家要回去,婚也是要结的,至于我嘛,拿钱走人了,你以后,不用给我养老送终了,我要是哪天死了,你也不用给我捧骨灰盒,这钱我拿走了,咱母女一场的缘分就到这了。” 临别前夕,就是桑未眠拖着行李去昌京前的那一晚。 桑未眠隔着门问她这是什么。 外面的人随口说道。 卡里有三十万。 是她十六岁的时候周叔叔存进去的。 更不知道这笔钱在春姐那里。 …… 她没想哭。 等到她的思绪断断续续地回来,才发现随行的人已经返回地差不多了。 乌云已经全部来到了她的头顶,即将变得暴虐的风掀起她黑色的裙摆,大颗雨滴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