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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花(五)(1 / 1)

汪楚徽出生于河北省宛平县,一直长到十六岁,都没离开过宛平。宛平县在清朝时还属于北平,宣统三年才划给河北。宛平不同于其他的县城,它原本的建筑设计就是用来保卫京师的,所以城内没有鼓楼、市场之类的设施,有的只是高高的城墙和用来防御的瓮城。 小孩子嘛,总是大人越骂越是不让,就越要反着来。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汪楚徽就天天盼望着,盼望着快点长大,然后到外面去看看。 从那天起,汪楚徽便天天期盼着,期盼着城门永远不要开。 战争爆发后,汪楚徽的父亲si在枪林弹雨下,宛平成了战乱之地,母亲带着她和十岁妹妹,以及年仅三岁的弟弟出逃。 为了躲开日本的军队,最后她们逃进一座残破不堪的古寺里。古寺经历过战火的轰炸,好多地方都是黑漆漆的,随处可见子弹、pa0火的痕迹。寺内的僧人几乎都走过光了,只剩下一个年老迈不动腿的老僧,和一个同样逃到这里避难的二十岁男大学生。?老僧很好心的收留了汪楚徽一家,让她们和自己一起躲在暗房内。 她们中午就躲进了这座寺庙,一直到现在都滴米未进。弟弟阿来因为年纪太小,肚子一饿就只知道哭,闹着要饭吃。 寺内没有一点食物,能吃的都在战争爆发前后就被人一抢而光。她们带的g粮也吃完了,母亲只有抱起阿来,拍着阿来的背轻声哄着。小墨见阿来哭了,紧张地拉紧汪楚徽的衣裳,眼看着就要跟阿来一起哭。 小墨平时最喜欢的就是听故事,就要夺眶而出的眼泪立马g了,用她那双大眼睛看着男大学生问道:“你会讲什么故事呀。” 小墨没有跟着阿来哭,真的是谢天谢地。眼下的情况本就不妙,要是两个小孩再一块哭,那才真是头疼。 汪楚徽刚开始还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到最后竟完全被x1引了过去。她看着眼前的这位男大学生,他理着寸头,其貌不扬,声音却那么好听。从他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仿佛都带有神奇的力量,能直接把人给x1进去。后来连阿来都不哭了,和大家一起听故事。 只可惜好听的声音和还算生动的故事,在那个时候并不能解决大家已经饿扁的肚子。阿来又开始玩命的哭闹,不过好在今天累了一天,母亲哄哄,也就睡了。 此时只有汪楚徽和那名男大学生睡不着。因为男大学生讲故事的那一出,他们也算是有些熟了。两个人g脆凑在一起,坐在煤油灯前,就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男大学生终于展现了绅士风度,主动开口说:“我叫莫怀卿,北平人,你叫什么?” 沉闷的僵局被打破,两个人一搭话,可以聊的便多了起来。正逢乱世,大家都是痛失家人,苟延残喘的活着,聊的事,自然也是关于战争。汪楚徽告诉莫怀卿,她的两个哥哥参军打仗壮烈牺牲,父亲也si在日本人的枪下。同时也得知,莫怀卿的父母亲被日本人的pa0火炸得t无完肤,唯一的妹妹更是被那些个穷凶恶极的日本人1unj致si。 人的心总要有一个宣泄的出口,得知哥哥战si的时候,她来不及哭,因为要逃命;亲眼看着父亲si在自己面前时,她也来不及哭,因为要逃命。汪楚徽把所有的情绪全部积压下来,就像是蜷缩在厚厚的泥土下的野草,在选择倾述的那一瞬间,野草破土而出,豁然开朗。 ,什么杀j宰鱼、切r0u割草,凡是跟刀枪沾上点关系的,全都不会。但就在这一刻,莫怀卿想也不想地抓起地上的一块石头,趁那人还没反应过来,泄愤似得砸了下去。每一下,都带着他所有的恨;每一下,都代表着一位同胞的si。哪怕他们真的会si在这片林子里,那他也要杀一个日本人为他们陪葬! 莫怀卿回到汪楚徽身边,紧紧的抱住汪楚徽,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在他们脚下,是日本人的尸t。莫怀卿只要看到那具si尸,就有一种快感,一种si了也值得的壮烈感。 军队里,一位看似是长官的男人 莫怀卿狼吞虎咽地啃着食物,点头说:“是我杀的。” 莫怀卿又想起那些人的si,恶狠狠的说:“这些日本人si得再惨,都是活该。” 汪楚徽名声在外,全国的人都以看过她的电影为荣,就连去过她去过的地方,都能被拿出来炫耀一番。那时的上海有一句特别有名的话:在上海你要是不和汪楚徽沾上点关系,你都不能说自己在上海呆过。 公寓里,佣人把窗帘拉得sisi的,只开了盏昏暗的小灯。汪楚徽靠在皮制的贵妃椅上,旁边柜子上的留声机似乎有些坏了,发出的声音断断续续,刺耳又难听。她左手端着红酒杯,闭眼品尝刚送到的红酒,丝毫不在意坏掉的歌声,看上去反倒十分享受。此时,佣人推开房门,端来一碟点心。 “机关长说他晚上来。” 野尻b约定的时间迟了半个钟头,到达公寓时,佣人已在门口等候多时。野尻的车停在汪楚徽公寓门前,佣人见车停了,忙慌慌地去拉车门,门里伸出一只肥硕的大手,每一节关节处都堆满油腻的r0u。佣人伸手扶住那只手,从里面牵出个西装革履大腹便便的男人。男人圆润的鼻上架着副金丝眼镜,镜片里的一双眼睛被耷拉下来的眼皮遮盖住,只留出一条小小的缝,里面蕴藏着冷漠和虚伪的礼貌。 佣人弯腰回答:“汪小姐已经在屋内恭候多时了。” 正对着野尻的是一扇日式屏风,屏风后面有个人,那人席地而坐,单单只是个身影,就能让人感觉到那一定是位气质出众超凡脱俗的美人。美人缓缓起身,迈着小碎步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一张曾把野尻迷得si去活来的倾世容颜,此刻换了个模样再次出现。 汪楚徽双手拿着两把折扇,鲜红的扇面在空中舞动,像跳跃的两团烈火,熊熊燃烧;又像两朵妖冶盛开的玫瑰,芬香四溢。脸上不知道涂了些什么东西,雪白雪白的,就连露出的修长脖颈也是厚厚的白se,浓密的黑发梳成日式发髻,发髻旁侧cha着一支鹅hse的簪子,簪子上的铃铛跟着叮当作响。 曲子响到ga0cha0处,一片片樱花随风徐徐飘下,落英缤纷间,有一个穿着藕荷se和服的姑娘,低头浅笑,明yan动人。 一曲作罢。汪楚徽烈焰的红唇微微张开,用小巧玲珑的贝齿咬住下唇,眯眼看着野尻,像只慵懒x感的猫,用它最柔软的身段诱敌深入。她走到野尻面前,跪着坐下,伸出白皙纤细的手,端起刚刚野尻喝过的茶杯,抿了一口,杯沿上留下亲吻过的印记。汪楚徽将有印记的一边调到野尻面前,举到他的嘴边,衣袖落下,光洁的手腕散发出迷人的香味。野尻就着汪楚徽手中的茶杯喝了口茶,然后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吻住双唇。 之后,汪楚徽顺利入住野尻家,从此整个上海滩都知道,那个叫汪楚徽的电影nv明星是野尻的人,是日本人的人。 “够了!”简烨忍无可忍,“不论你说再多,我也不会加入你们。” 莫怀卿正yu起身离开,就被简烨叫住:“等等,我有件事想问你。” “汪楚徽为什么自杀?是因为我发现了你们的秘密吗?” 简烨觉得荒谬:“你们的组织就这样让手下的人去送si?” “那你呢?”简烨问,“她选择殉国的时候,你在做什么?为什么没有阻止她。” “可是她ai你,如果你开口留她,她不一定会做出这样的选择。”简烨自己都没想到,他竟然有一天会因为小情小ai而和别人起了争执。 简烨愣住了,看着莫怀卿走到门口,站了两秒,又对自己说道:“简先生如果觉得阿楚会因为我和她的ai情,而放弃大义,也未免太小瞧她了。阿楚本说你是个有骨气的人,现在看来是她看走眼了。” 简烨先生: 我这一生背负了太多的责任与骂名,虽有苦楚,但不悔不怨。我相信本可以逃离一切,但依旧选择回国的简先生, 野尻不是沉迷nvse的昏庸之辈,他玩弄权术,城府深沉,心狠手辣,所以早就怀疑有内鬼,手下的人也一早开始调查。如今他一si,我也时日不多了。为了保证不会泄露更多机密,也为了掩护那些依旧奋斗在暗处的同胞们,我唯有一si。临si前,我厚着脸皮恳求,请您不要说出这一切。如果可以,也希望您能加入到抗日中来,我坚信,有您的帮助,我们会更早取得胜利。 简烨抬头看了看天,今天的天,和汪楚徽si的那天一样,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他得出门了,也不知道现在去追莫怀卿,还来不来得及…… 然而现下有这么一座府邸,却热闹非凡。? 这时,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nv子冲那群摊贩喊道:“别嚷嚷了,我们这有喜事呢,你嚷嚷什么呀,也不嫌晦气!”然后差了几个小厮,将小贩撵走。 夫人绮然正在吃早食,一听这话,饭也不吃了,碗也放下了,脸上全是喜se:“接到远谦了?” 绮然一想到儿子回来了,就高兴得很。她一共只生了两个孩子,大的在一岁时便早殇离世,只剩下这个小的,打小就疼。可小的偏偏在十五岁时不再跟先生识文断字,闹着要出门游历,说什么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一去三年,叫她怎能不想。现下远谦回府,她的一颗心也总算是落下了,故而笑着问道:“通知国公爷了吗?” 绮然今儿个实在高兴,高兴得连英子不小心打破杯子也没责怪,只是叹口气:“罢了罢了,快将杯子扫了,出去吧。” 英子今年十五岁,十三岁来到文国公府,到现在已两年有余。但这位远谦少爷三年前就出了远门,所以她并未见过,只是偶尔听旁人提起,说这远谦少爷的脾气秉x是府中主子最好的,也最是聪慧的。 远谦一眼便读懂了林大的心思,宽慰道:“不必紧张,没事的。” 早年间,慈禧太后先后派出一百二十名学徒出洋,后又因不喜其过度推崇西方文化,数典忘祖,故发怒下令将学徒召回。可远谦不认同太后的做法,他觉得既然要学习西方的先进技术,就得深入了解他们的文化,所以才辞了双亲,远赴西洋。在那个自由的国度呆上一段时间后,他已然被那个世界同化,纵使知道绞辫子是大不敬,也这般做了。 远谦伸出脖子看去,看见一个洋人跟一群人起了争执,但那洋人显然中文不太好,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清楚。他连忙下了车,想要帮忙,便听见从身后传来‘哒哒哒’的马蹄声,回头看去,看见一位身骑白马的nv子飞奔而来。 nv子骑到那群人旁边,‘吁——’的唤了声,马仰天长啸,紧接着马蹄停了下来。待马站稳后,她轻轻一跃,从马背上跳下,伸手抹了抹额角的汗,牵马走了过去。 那群人开始七嘴八舌的抱怨,你一句我一句,吵吵闹闹说了好久,nv子才把事情给捋了清楚。 远谦见状,刚要出声帮忙,就瞧见那nv子忽然转身看向洋人,用洋文与他对起话来。 远谦有些讶异,他知如今中国人与西方有些往来,但能与洋人打上交道的非富即贵,能练就一口洋文的更是屈指可数。这nv子一身洗得发白的旧棉衣,缝缝补补出几个补丁,一眼便知家境贫苦,却能把照相机究竟为何物说的头头是道,叫他怎能不好奇。他想要问清nv子的来历、姓名,哪怕做个朋友也是好的。可nv子刚把误会解开,又立刻上了马,像等不及似的,一转眼便没了人影,只剩下踏出的一地飞雪,他也只好遗憾作罢。 远谦这才回过神,坐上马车,回了文国公府。 他一发怒,所有人都不敢多吭声,下人更是跪了一地。绮然虽看不惯远谦的打扮,但也心疼儿子,低声劝道:“别气了,大过节的,哪个做父亲的还会打骂自家孩子。” 绮然也自知理亏,不敢顶嘴,只能一个劲儿的附和:“是是是,您说的是。可远谦才刚回来, 没有什么b进g0ng面圣更重要的,就算舒大人再气,也只能作罢。 他记得那位姑娘不过十二、三岁,长得灵动可人,娇俏天真,说起话来也不同于一般姑娘,颇有远见卓识。如今算算她也应有十六了吧,想到这儿,举人心中紧张全消,只专心致志的将那姑娘的模样细细画了下来。两个时辰后,画像终于完成。小厮将画高高挂起,众人围观赏画,待看清画后,皆赞叹不已。远谦更是惊得冲到最前面,奇道:“这画……” 唯一的不同之处,就是画中人眼下少了颗猩红的泪痣。 举人虽b不得他们出身高贵,但自幼天资聪敏,在宗塾中向来出类拔萃,更何况院试乡试他一考便中,此次春闱也是志在必得。读书人的骨气不容许他将才情贱卖成金钱,故只朝远谦鞠了一躬,拒绝道:“多谢公子抬ai,只是今日说好是切磋互赏,怕是不便做买卖,以免w了此雅地。” “请讲。” 举人闻罢摇头:“多了颗泪痣看上去的确更加灵动柔情,但我却不想加。” “卦书上说,眼下有痣,一生流水,半世飘蓬,孤星入命;为ai所苦,被情所困,今生今世是流不完的泪。鄙人存有私心,实在不忍让这么个美人受这般苦。” 他原本以为这雅集乃有志之士清谈、养x之地,没成想竟都是些糊涂人,实在让人失望。远谦自觉没趣,便辞了兴乐,赶在夕yan落山前,去了宏福寺胡同。 小八没料到他会来,惊讶之余,将盆里的东西递给他看:“少爷写的对联也卖不了几个钱,所以晚上帮人洗洗衣服,添作家用。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这么晚来找你自然有事,我让人在当铺找了个替人守夜的活,一个月有五两银子,春易身强t壮的,可以去试试。以后就莫替别人洗衣服了,多疼呐。” 她和春易也想过到外面找些活g,可现在店家生意不景气,官府不作为,又时有仗势欺人的流氓地痞从他们身上刮油水、耍无赖。大家本就生存不易,日子过得民不聊生,哪有掌柜肯请人帮工,更别提花五两银子请个守夜的了。 “原来是这样。”有了这份工,多少能缓解些生活上的窘迫,小八自然高兴,“劳烦公子惦记了。” 小八转身把院门打开,脚还没来得及迈,就又听他在身后问:“对了,你以前可曾去过杭州?” 原来世间的人还能有如此缘分。远谦想了想,决定等把那画讨来后,再告诉她举人的事,话头一转,催促道:“你快进屋吧,天冷。” 大年初七的晚上,远谦总算向举人讨来了那副画,他兴冲冲的跑去,想要第一时间赠予小八。小八的布鞋也刚巧做好,见他来了,特意取出布鞋,同他说:“这段时间公子总是照顾我们,我自知无以为报。前些日子你说你年后要入g0ng当侍卫,所以做了双鞋,还望公子不要嫌弃。” 他把画置于桌面,将画打开,满心期待的问:“喜欢吗?” 远谦颇为得意:“我前些天遇见了位参加春闱的举人,这画就是他画的。我听他说,三年前在杭州与你有过一面之缘,还是你鼓励他,让他安心参加乡试,这才中了举。” 两人便立即约好,过几日与那举人见上一面。只是没想到没几天,远谦又灰头土脸的跑来说,那举人走了,好像是因为与他一同来京的老乡。听说那同乡x无点墨,却能够托关系,花钱买了个不大不小的官做,举人气得连春闱都没参加,骂了句大清要亡,离开了北京城。 媵妾闻罗坐在一旁伺候,听了这话,附和道:“夫人说的是。远珪长远谦五岁,娶妻又娶得早,咱们文国公府好久没办喜事了。这次远谦的婚事可得好好办,半点都马虎不得。” “你觉得京中未出阁的小姐们,哪家姑娘配得上咱们远谦?” 绮然对明玉很是满意,笑眯眯道:“明玉是不错,我呀越看越喜欢 新春时,因双方长辈都有心的缘故,两家走动得b以往频繁许多,期间明玉和远谦也是相谈甚欢。这桩婚事放在他们眼里,几乎算成了。绮然又是个急x子,前脚刚定下明玉,后脚就派人到富察府提了亲,从来没有想过去问问远谦的意见。在她心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平日里就算再宠这个儿子,选妻这事还得由她们做长辈的来定。 远谦莫名其妙:“恭喜什么?” “你胡说什么?”远谦不信。他从未从任何人口中知晓此事,更没人告诉他,前些日子富察家的人常往府里跑,是为了要撮合他与三小姐。也都怪他把心思全放在了小八身上,竟然没察觉出府中的异样。 这么大一个消息突然压过来,压得远谦恍恍惚惚,魂不守舍,身子也有些不稳,整个人跟魔障了似得,嘴里念叨:“怎么会,怎么会。” 文国公府和富察府结亲的事,很快传遍了紫禁城,小八也就自然而然得知了此事。她的心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有些难过,又觉得没什么可难过的。不就应该这样,公子娶小姐,门当户对,皆大欢喜。想是这么想,她那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却始终盯着大门口,手中的衣服也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搓。 春易出门上工,临走前,因担心小八,不忘叮嘱道:“你看你失魂落魄的样子,少爷见了多替你担心。那个远谦公子,是文国公府的嫡子,金尊玉贵锦衣玉食,怎么会和我们扯上关系呢。少爷常说你b我聪明,这次怎么还糊涂起来了。” 本以为远谦不会来了,结果临近酉时,他的人风尘仆仆赶来,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他先回了趟府,确定婚事是真的后,与家中大闹了一场,这才赶来见小八。只是人还没到任宅,就先遇上了春易。 春易本就对这个公子哥儿颇有意见,只是偏偏他帮了他们不少,不好多说什么。现在远谦伤了小八的心,他的脾气也上来了,没好气道:“我劝公子别打小八的主意。” “你虽然身份高贵,但嫁给你,小八的日子不会好过。” 春易揶揄道:“难道您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 春易的语气也十分不好,sisi盯着他,冷冷道:“这位娇贵的小少爷,你要知道,您纵然于我们是高高在上的天,但世事难料,就算是天也是会变的。” 当他一脸愧疚落寞的出现在小八面前时,小八愣住了。等反应过来后,她看也不看远谦一眼,扭头就走。远谦抬步去追,见她回了房,在房里又是扫地,又是擦柜,忙到最后没得忙了,g脆坐在窗前整理桌上的东西,就是不同他说话。他只好走到窗前,轻轻叩了叩窗户。 远谦实在不知要如何开口,踌躇道:“我的事,你听说了吗?” 小八被他的话吓傻了,说起来话支支吾吾,一点儿也不利索:“你、你向我保证什么。” 冷不丁的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来,小八的脸马上就红了,她受不了这样的轻薄调戏,冷着脸道:“你都已经定亲了,还跟我这儿胡搅蛮缠做什么,别再拿我寻开心了。” nv子的闺房,男子哪能随便进,小八吓得伸手推他:“你怎能不经允许,随便进别人房间。男nv授受不亲,你这样做无疑是毁我名节,要是被旁人看见了,我以后该如何自处?” 她立即羞红了脸,手里扯着手绢,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觉得心跳得极快,根本控制不了。远谦见房中挂着他送的画,眼睛一亮,继续试探着问:“你愿意嫁我吗?” 小八这一点头,直接让整个文国公府乱了套。 远谦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正头晕目眩,耳边又是呵斥:“婚事已经定下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要娶富察家的三小姐,你不成亲,是想要全京城的人看我们笑话吗?” “说,你不娶富察家的小姐,想娶谁?” “好,你告诉我, 远谦对上父亲的眼睛,没有半点怯懦:“她只不过是个小丫鬟,不是哪家的小姐。” 她觉得自己忙极了,这边要拉住远谦不许胡说,那边要劝住发怒的舒大人:“远谦还小,一时说些不中听的糊涂话也是正常的,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眼前这个跪在地上毫不惧se的人,是绮然唯一的儿子,他有喜欢的人,做娘的又怎舍得让他失落伤心,只要无伤大雅,随他高兴也是好的。于是,她想了个自认为折中的法子:“我看不如这样,先让远谦娶了明玉,过几日再让那nv子入门当个妾室,何苦为了一个丫头闹得你们父子反目。” 好不容易平息的怒火,再次燃起,舒荣瑞指着他的鼻子道:“我告诉你,这事就这么定了,岂容你胡来。至于那个丫鬟,你想纳就纳,不过得在明玉过门之后。” 绮然两头受气不讨好,心里本就憋屈,现在又被这话吓得身子一震,胆战心寒道:“什么si不si的,多不吉利,不许胡说。” 这便是远谦据理力争的结果。 远谦说什么也不肯娶富察府三小姐,可婚事已经订下,哪是说不娶就能不娶的。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折腾,他与明玉的吉日也快到了。听见外面下人们张罗着布置新房的声音,他的心越发乱,整宿整宿睡不着觉。 远在宏福寺胡同的小八,又怎会知道文国公府的动静。她只是傻傻等着,等了好久,也没见人来,心灰意冷之下,便认定自己被骗了。那日他说他要娶她,她的心跳快得不得了,感觉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似得。如今冷静下来一想,那只是一个轻佻公子哥的戏弄逗趣罢了,当不得真。 春易见小八终日郁郁寡欢,便问她那日远谦来究竟说了什么。她又怎好意思把那日的事说出去,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好不容易才探到口风的春易,气得骂骂咧咧,嚷嚷着要去找远谦算账,小八哭着好说歹说,才给劝了下来。 小八披了衣服来到院子,将院门打开,见远谦正立在门口。她不明白他来做什么,顺手就要把门关上,哪知这人立刻钻了进来,小八见赶他不走,只好转身回了屋子。 屋里没有半点动静,周围也是si一般的寂静,仿佛刚刚的见面就是一场虚无的梦。远谦自知理亏,只能乖乖站在原处,一动不动的舍不得离开。 她又想,去看看吧,看看雨到底有多大。于是披了件衣裳下床,往窗外看去。远谦还站在雨中,全身都sh透了,也不愿离去。可她就像看不见似得,又把窗户给关上了。过了会儿,又起身去探雨势,反反复复,直到天亮。 远谦本就是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平日里不论大小事都有人伺候得服服帖帖,没遭过一点罪。这次淋了这么久的雨,即便是自幼习武,身t强健,也有些受不了。八尺高的身子在雨里瑟瑟发抖,嘴唇都冻紫了,脸上无半丝血se。小八终归心软,撑了把伞,走到他面前,将手举得高高的,替他遮风挡雨。 小八满眼怜惜:“你是不是傻,站在雨里那么久,也不怕生病。” 小八低头不敢看他:“你是因我生病,若有需要,我自然会照顾你。” “为什么?” 这话一说,说得小八心都疼了。可不舍归不舍,一想到远谦骗了她,还是很气:“你别闹了,我是不会给你做妾的。” 他的神情诚挚真切,小八差点就信了,但她的理智告诉她,这话不能信。她索x躲开远谦的眼神,怯怯道:“你的心意我懂了,我不会怪你的,快走吧。” “其实我在这附近买了处院子,离你家少爷很近,我们成亲后就分府别住,你也不用受我家的气。你信我,只有你愿意嫁我,我会好好待你的。” 远谦的x子和绮然一模一样,都是前脚定下,后脚就要做的个x。小八刚一点头,他便立即带着德旺,开始c办成亲的事。了出去。 世上从不缺瞧热闹的,这件事闹得这般大,大家都开始传这位不谙世事的小少爷,是被外面的狐媚nv子用妖术迷了心智,才会做出这等糊涂事。 大红盖头遮住小八的脸,让人看不清她真正的表情:“是。我知道这个选择很冒险,也许他现在满腔热血的可以为了我违抗父母之命。时间久了,当他承受不住这种压力时,被抛弃的也许就是我。但我不想因为不确定的事,让远谦失望,至少如今看来,他为我付出了太多,所以哪怕未来日子凄苦,我现在也想和他在一起。” 小八坐在床边,脑袋上那顶镶了夜明珠的凤冠,压得脖子疼。她不敢掀了盖头,取下凤冠松快松快,只得低下头去瞧脚上那双鸳鸯鞋。 小八连续问了几次,屋里什么动静也没有,安静得诡异。她想起远谦曾讲过的鬼故事,有些妖怪会专挑新婚之夜,掳走新娘子,ch0u筋剥皮的吃掉,说这时的人r0u鲜neng可口最是好吃。原本她是不信的,可现在她心慌得厉害,即便觉得这个故事荒唐无稽,也将信将疑了。她害怕的不得了,直接掀了盖头,想要一探究竟,却看见远谦蹲在跟前,春光满面的看着自己。 她娇声埋怨的模样,看得远谦意乱情迷,眼神在她娇羞的脸上缠绵,痴痴道:“你穿大红嫁衣真好看。” 这喜袍是远谦亲自挑的布匹,因时间紧任务重,来不及让绣娘绣上凤凰,所以他特意选了掺金丝的红绸缎,将其制成婚服,以显贵气。婚服上也不绣任何复杂的花纹,只锁了边,看上去简单又不失大方,倒别有一番风味。 皇上和太后的关系,就算是不闻政事的小老百姓都知道,他们之间横着几道不能逾越的鸿g0u。其中一道,就是载湉的宠妃——珍嫔。 他敬佩他,重视他,因为这件在世人眼中大逆不道的事,彼此交了心。远谦的抱负理想和皇上不谋而合,两人似乎不再是君王和臣子,更像知己,像在这深g0ng中唯一的伙伴。 远谦出门后,小八担心因为两人成亲的事,皇上诘难于他,所以一直在门口候着。只见他翻身下马,重重一踏,踏得地上的土跟灰hse的烟雾似的,缭绕于脚底,久久不能散去。她帮他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吃惊的问:“这是怎么回事儿?” 进屋后,小八先是倒了杯茶,送到远谦手里,等他喝完了,才听他说:“皇上和我一样渴望改变如今的局势,他x藏大志,心怀天下,也知道空谈误国,想要固国强军,改革旧弊,他真的是位忧国忧民的明君。” 远谦神采飞扬,仿佛已经看到了这样的局面。而皇上的器重,让他更加坚定自己的所作所为是正确的。 “皇上不了解,还有我啊。我在西方呆了三年,为的就是这么一天。” 自家儿子养的外室如今有了身孕,这对舒穆禄一族而言是奇耻大辱,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谣言,再次疯传。外面的传言很多,更有好事者编了许多难听的谣喙散布,中伤远谦的名声。那些流言蜚语很快传到了文国公府,舒大人觉得这事害得府上脸面受损,他也脸上无光,差些气病过去。 文国公府的郁悒,远谦感受不到,他只沉浸在自己的幸福里,每日过得充实快乐。只是外面的蜚短流长,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减,反倒有越传越盛架势,就连在g0ng中当值,也会听人偶尔提起。他向来心高气傲,遇到这种事难免心生烦闷,可一回家,看见小八和她腹中的孩子,那些不愉快也就全部烟消云散了。 小八瘫在床上,虚弱得意识模糊,嘴里含着吊命的参片,听见产婆喊:“用力!用力!” 自上次难产,小八元气大伤,身子一直不太好,还落下了咳嗽的毛病。虽说有在jg心调养,可收效甚微,半夜里常常g咳不止,有时候甚至感觉能把肺管子咳出来。好在孩子身t强壮,个头也b一般小孩要大,每日的哭声又响又亮 远谦早就为这个孩子拟好了名字,取名孜学,有勤勉学习之意。作为父亲,他不求他飞h腾达,只望他能孜孜不怠,孜孜不倦,平安ren。 刚学会走路的小娃娃都是好动的,抱在怀里一点儿也不老实,软软的小身子动不动就扭来扭去。小八如今t弱多病,哪里抱得动这么个大胖小子,只能交给n娘或远谦。远谦对这个孩子宠ai得紧,常常旁若无人的同他自说自话,要不就是每日陪着他学走路。 远谦g脆把头往她那儿凑了凑,笑yy道:“那你帮我擦g净些,别人就看不见了。” 小八念着孜学,转身就要去看孩子:“你把我拉来这里做什么,万一孜学吵着找我怎么办?” 小八看到落在纸上的字,心中明白了几分,不忍的退到他身边,拿起墨锭,细细研墨道:“打仗哪有百战百胜的道理,有赢自然有输,若因败了一次就踏焉自丧,还如何一雪前耻。” “你说得对,面对这样的耻辱,我们应该痛定思痛,不能弃甲曳兵,自怨自艾。”想到这儿,心里松快了许多,他一把将小八拉进怀里,夸赞道,“我家娘子果然聪敏。” 远谦不以为然,指着那团墨se的印记:“没关系,你看这染得多像黑莲,真好看。” 这次的周岁宴,即使没有锣鼓喧天的庆祝,但远谦圣眷正浓,各个府送来的礼却不少,远b当初他与小八成婚时热闹得多。皇上也赐了个长命锁给孜学,除此之外,他还为这个gu肱之臣准备了另外一份礼物——他的妹妹,荣乐。 而且他也需要舒大人的支持,毕竟太后一党蠢蠢yu动,两派表面看上去分庭抗礼。可他根基不深,羽翼未丰,身边大多都是新臣,要想真正斗倒太后,还需更多老臣的鼎力支持。只是舒大人从不拉帮结派,对朝中的事,一向直言不讳,不偏不倚。这样的朝臣是身为皇上最愿看到的,但如今的局势,让他不得不拉拢这位刚正不阿的大臣。 八安苑内,主子、奴仆跪了一地,待太监宣完旨后,远谦几乎傻了。皇上为何不与他商量,就要他迎娶醇亲王的小nv儿?前几日皇上说要送他一份大礼,难道就是指这个?这算什么大礼!远谦不能理解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当初皇上不也对拒婚另娶的事表示赞同吗?既然明明知道他的决心,为何又这样对他? 小八正俯伏听旨,一听到这个消息就受不住了,瘫坐在地,双目无神的看着远谦接下圣旨。跪在她身后的丫鬟彩月将她扶起,不知该用什么话来安慰她,只能道:“少夫人,我先扶您回房休息吧。” 文国公府听到赐婚后的表现却截然不同,皇上将ai新觉罗的nv儿赐给他们家,这让他们受宠若惊。当年逆子悔婚的事轰动一时,此后家中nv眷们都没脸去赴各府福晋、夫人的宴席,更别提谁家会愿意把nv儿嫁过来。现在皇上将同父异母的亲妹妹嫁进文国公府,这在无形之中替他们争回了颜面。 小厮快马赶到八安苑,却得知远谦早就入了g0ng,他又只得打道回府,把这事回禀舒大人。舒大人听了这话,沉默不语,神情似乎也没多大变化。倒是绮然听后不停点头:“是该进g0ng面圣谢恩,你们几个赶紧去g0ng门外候着,远谦一出g0ng,马上接他回来。” 载湉勤于朝政,除了已升为妃位的珍妃处,常去的便是这御书房了。他正遣了太监,琢磨大婚时,要送什么礼给这位妹夫,才能表达器重之意。便听太监来报,远谦在殿外求见,他立刻摆手:“快传!” 他微微一愣,俯伏在地,神情凝重。因为接下来说出的这番话,能立刻改变两人的关系,也许还会招来杀身之祸。但即便是这样,他也不得不说:“奴才不是来谢恩的,进g0ng其实是有事想要问问皇上。” 远谦依旧跪着,将身子埋得更低,看上去克恭克顺,语气却十分坚决,不容驳斥:“奴才已有发妻,皇上为何还要将醇亲王之nv嫁我?孝宣皇帝贵为天子,坐拥天下,当年被群臣b迫册立霍氏,可他顾念与结发妻微时情谊,力排众议立许氏为后,自此有了故剑情深的佳话。奴才何德何能,敢做天子都做不出的事。”的生杀大权。就算他如今受到掣肘,但皇家的威严依旧不容挑衅,他所说的每一个字,依旧是一言九鼎,不可违抗。 他的问,是在给远谦一个机会,一个把刚刚那些话收回去的机会。他毕竟是ai才的,远谦身上有他需要的东西,而这些东西将会助他成就经国大业。 载湉的愤怒已经压抑不住,拍案而起道:“你是旗人,怎可娶汉妻!” 载湉忍无可忍,额角的青筋凸起,剧烈跳动;紧接着血气上涌,整张脸涨得通红,一路红到了脖子。他咬牙切齿道:“够了!看来是朕平时对你太过宽容,才纵得你无法无天。来人!把他给我拖出去,朕不想看见他。” 远谦在被太监、侍卫拖出去的同时,还不忘对载湉大喊。他的每一个字都化作银针,深深刺入这个年仅二十四岁的皇帝心里。 远谦被押出g0ng门,有与他关系不错的同僚见他触怒皇上,临走前还劝他:“你这人就是不懂变通,皇上就算再有不是,也容不得别人置喙。你倒好,还和皇上吵了起来,我在外面听得都心惊,也不知道你哪来那么大的勇气。” 远谦没想到吴老会来,告别同僚后,问他:“你来做什么?” 这话一说出来,远谦心里立刻明白了几分:看来家里也知道赐婚的事了。 吴老还有些不敢相信,觉得少爷就算从西洋回来后,做了许多荒唐事,但也不至于敢和皇上叫板,小心翼翼的问:“刚刚那位爷说的可是真的?” 吴老的冷汗流得更多了,他已经能想象到国公爷得知此事后震怒的模样,夫人这次又不知道会哭多久。说不定连哭的机会都没了,皇上一道圣旨下来,满门抄斩,大家都到阎王殿哭去吧。 “舒穆禄氏可真出了个胆识超群的好子孙,都敢和天子争高下了,真给我们国公府长脸呐。” 侧福晋美静原本对远谦的事从不上心,她有自己的儿子,何必挂心嫡子过得怎么样。可今天她对远谦的事倒b谁都心急,脑瓜子转得贼快:“事到如今,打骂又有什么用,还不如想想法子,让皇上平息了怒意。圣上到底是看中远谦的,要不然也不会把亲妹妹嫁过来,只要他肯低头认错,也不一定会出什么大事。” 绮然也忙说:“当初你si活不娶富察家的nv儿,我们依你了;你要分府别住,我们也依你了。你和外面那个nv人日子过得好不快活,何曾想过我们在其他人面前该如何自处,脸上又蒙受了多少羞辱。这些都无所谓,如今皇上不介意你的乖张行径,反而对你青睐有加,甚至御赐婚姻。你非但不感激圣上恩德,还妄想抗旨,是要我们全家人为了你所谓的ai情,一起陪葬吗!” 这最后一句重击,让他彻底妥协。当晚便连夜进g0ng,在御书房跪了整整一夜,才让载湉勉强消了气。 远谦没回八安苑,派去打听的小厮又说,文国公府已经在着手准备大婚的事,小八心中也明白了几分。她自己个儿将身上的华服换下,穿回出嫁前的粗布麻衣,朱钗首饰全部摘掉,一一清点完毕后,放进朱漆匣子。她嫁过来的时候,什么也没带,如今要离开了,自然除了孜学,什么也都带不走。 小八抬起耷拉的眼皮,风轻云淡的笑,看不出半点苦楚:“以后别叫我少夫人了,将来你们会有真的少夫人,谁家夫君会娶两个妻子在家里摆着,岂不是叫人笑话。” “不用称呼,将来我也不会在这儿了。” 小八压根没把这话听进去,站起身来道:“他是个好人,将来也会对新婚妻子这么好的。我得走了,等远谦回来,你替我告诉他,除了孜学是我十月怀胎,闯了趟鬼门关才生下来的外,其他的我都没带走,全数在这儿了。” 小八纠正她:“我说了,现在我已不是少夫人,怎么才一会儿就给忘了。” 平日里,小八从不让人下跪请安,她说当年她当丫鬟的时候都没跪过,哪里能要求别人跪她。可现下,院里跪满了丫鬟,她也没要她们起来,更没去扶,而是直接绕过她们,离开了八安苑。小八的远谦,犹豫了许久,才回到家中。结果刚一进门,彩月就告诉他,小八走了,连之前派去照顾任道远的彩云也被打发了回来,他人一下就慌了。 远谦这才终于有了点反应:“不用,她让你回来就回来吧,别看她平时和善可亲,其实x子倔得很,你们不听她的,她该生气了。别担心,我亲自去同她解释,小八一向善解人意,明白我的无可奈何后,人会回来的。” 到了任道远处,远谦连小八的面都没见着。春易刚一见他,冲上来就要揍人,得亏德旺拦着,不然真会狠狠挨上一拳。 远谦自知理亏,不敢生气,怏怏然道:“那劳烦你告诉小八一声,我在八安苑等她,不奢求别的,只盼她能听我说上两句话。” 这场婚事办得急,圣旨刚下一个多月,迎亲队伍就到了醇王府。不过急虽急,阵仗一点不b别的达官显贵小。礼pa0从文国公府就开始放,噼里啪啦的,一路响到了醇王府;请来的乐师是皇上当年立后时的乐队,要不怎么能彰显天家恩赐;八抬大轿紧跟在筛镜、座伞后面,轿里现在还没有人,轿夫步伐轻盈,一步一步地正好踩在鼓点上;后面抬的聘礼更是多得数不胜数,乌泱泱的压满了整条街。 看热闹的人也都散了,春易随人cha0离去,回到宏福寺胡同,将盛况一五一十的告诉小八。 “新娘子上花轿了。” “听说已经在拜天地了。” “春儿,我问你,普天之下有旧妻未亡,便拜两次天地的事吗?” “我不怪他,嫁给他之前,这种结局也不是没想过,只是难免心酸。” 小八不服气,同他辩道:“他是远谦的儿子,可他身上也流着一半我的血,怎就吃不得苦。” 小八立即默不作声。她知道春易自己说不出这样的话,肯定是少爷心疼孜学,常在他耳边叹气,念叨了几句,他才能想到这茬儿。 离开八安苑后,有些曾经面对过的问题,就不得不重新考虑了。因之前有远谦帮衬,少爷他们的日子过得还算舒坦,现在她与舒穆禄氏再无瓜葛,也就不能接受他的接济。日子一下回到了认识远谦前,甚至要b那时更糟糕。 要断就要断个gg净净,她不想远谦用这种方法来弥补自己,欠他的多了,有些尊严骄傲,也就没资格谈了。 喂完马,又开始煮粥。春易就要守夜回来了,得在这之前把饭做好。她又是烧水又是煮饭,又是叠被又是洗衣,好不容易忙活完,孜学醒了。 小八转身进了屋,把熬好的米汤喂了些给孜学,把完屎尿后,才得空坐下填饱自己的肚子。匆匆吃过饭,她又好整以暇地把摆摊用的东西收拾出来,放在马背上,将孜学放进背篓,牵马出了门。 街口对面有个茶铺,平时都是到了下午才开门,自打小八重新在这里摆摊后,茶铺大清早的就开始迎客。早上能有什么客人,永远只有窗口坐着人,那人点了茶也不喝,就偷偷00的往街对面看,生怕叫人发现。殊不知,小八早就察觉有人躲在一旁观望,每日守到收摊才离开,不过她也没功夫搭理,只是专心卖自己的东西。 邻摊捏面人的刘师傅和小八是老相识了。小八刚回来摆摊时,周围不免有些闲言碎语,挖苦讽刺她矜持个什么劲儿,一个连爹妈在哪儿都不知道的丫鬟,还妄想做正房不成。只有刘师傅从不在背后嚼人舌根,还好心帮她带孩子,对那些事也绝口不提。可今日,好像都商量好似的,连刘师傅也来劝她了:“我看你家相公人不错,不像外面传的是个登徒浪子。这些日子天天派人来守着你,生怕你被那群杂碎欺辱,你还是别闹别扭了,跟他回去吧。” 刘师傅哪里会信:“你这人就是嘴上y,新婚夫妻哪有不吵架的,我跟我老婆子不也常吵,没什么的。” 临近酉时,天忽然下起大雨,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砸得那叫一个猝不及防。小八没带伞,忙取了块油布罩住孜学,以免他淋雨落了病。躲在茶铺的德旺见了,也顾不得被发现的尴尬,撑伞赶了过来。 在德旺的护送下,小八回了任家。她见德旺一身都sh透了,把春易的衣服拿了出来,让他换上:“今天真是多谢你了,不然我一个人还真忙不过来。” “以后莫叫我少夫人了。”小八的手顿了顿,又将g帕子递了过去,“你好生擦擦,我去看孜学。”然后退出春易的屋子,进了自己屋。 小八在里屋更衣,德旺留在春易屋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毕竟春易一向不喜欢他们,要是让这个暴脾气知道他进了院子,还穿了他的衣服,非骂人不可。但要他现在离开,也做不到,这雨多大呐,回去还不得成了落汤j,而且留下来还有个好处——可以劝劝少夫人。 荣乐见到他倒毫不意外,浅笑着跟他打招呼,主动挑明来意:“德旺,我是来见姐姐的。” 荣乐长在高墙深院,这种托辞从小就听了许多,一下辨出德旺的真实意思。只是她为人腼腆,不好与人争论辩驳,讷讷道:“这样啊。” 习秋和德旺一样,都是陪主子从小玩到大的,与其说是奴才,不如说是玩伴。身份与旁人自然不同,不管在哪里都说得上话。 德旺见她转身就要上了马车,纠结再三,还是叫住了她:“少夫人等等,容我进去通报一声。” “少夫人,少夫人来了。” 小八倒是瞬间反应过来,往院门口望去,看见一个旗装nv子,梳着满清贵族最流行的大拉翅,身形削瘦,亭亭玉立,端正的模样像个一尊雕塑。 小八转身去把刚刚没收拾好的东西,都放进柜子归置好。然后拿了些平时给孜学吃的瓜果蜜饯,装在碟子里,端了过来。 荣乐瞧了眼蜜饯儿,没伸手拿,只是把上半身坐得笔直,轻声说:“姐姐别您啊您的,我听丫鬟们说,你长我几岁,还是叫我的名字吧,又或者你不嫌弃,唤我妹妹也行。” 荣乐是典型的大家闺秀,待人处事温和有礼,从来不会甩脸子,对小八这个外室nv子也是如此:“我是来请姐姐回去的。” 这倒是她没想到的。其实不光小八,德旺也没想到,不然方才也不会大着胆子拒绝荣乐。 说起前尘往事,小八多少有些尴尬。那些事,于她是蜜饯,于旁人,便是笑谈一桩了。 她的脸上还带有几分未脱的稚气,语气虽然凄婉,但也偶有几句抑制不住的小小兴奋:“听留洋回来的格格说,这叫婚姻自由!” “远谦是个好丈夫,他为人和善,待人有礼,就连下人也不曾大骂过一回。那些公子哥儿的毛病,他一个也没有,还这般痴情。”话说到这儿,声音又渐渐低了,“只可惜我命薄,没那个福分能得到他的心。姐姐,不光我羡慕你,全天下的nv子没一个不羡慕你的,谁不渴望一世一双人呢。只是皇帝哥哥有他的打算,才将我y塞了过来,让你难过了,对不起。” 荣乐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劝道:“姐姐,你就跟我回去罢。远谦这段时间总是悒悒不乐,人也瘦了不少,你若能回去,他肯定高兴。” 荣乐见状,忙站起来道:“你瞧,孩子都知道吵着要父亲。姐姐就算再有气,多少也为孩子想想,大人的事,何苦牵连他。” 外出的春易总算回来了,他一听邻里说远谦的新夫人来过,急得上蹿下跳。 任道远坐在一旁,制止他继续说下去:“别胡说,那位夫人来是来劝小八回去的。” 既然话都说开了,任道远g脆转头问小八:“你想好了吗?我瞧那位夫人不是个刻薄之人,今日能特意登门拜访,想来以后也不会给你脸子看。” “我也不知道。”小八是真没了主意,一筹莫展的摇头。 小八想了整整一宿,最后终于下定决心,拜别任道远,抱着孜学,主动坐上荣乐备在门口的马车,回了文国公府。荣乐得到消息,早早就让彩月、彩云去接。彩月见她终于肯回来,喜极而泣道:“少夫人这些日子受苦了吧。” “瞧我,高兴得都忘了跟少夫人说,少爷回府后,便将八安苑的东西一样没少的全搬了过来。这院子也是少爷专门吩咐人为您辟出来的,单派我们几个旧人打理,旁人都不许进。”彩月捂嘴偷笑,笑完又伏在她耳边小声说:“而且这些日子,少爷一直宿在八安苑,就连成婚当晚也是如此。” 彩月搀扶着小八进了院子,院里的景致倒真和原先并无二致,只是再像又如何,其他的早就变了。小八叹息一声:“我们先去向老爷夫人请安吧。” 小八点头:“依照礼数,入府居住需拜见家主,所以特意带孜学去见见祖父祖母。” 孜学刚学会说话,再加上血缘的羁绊,与两位老人天生多几分亲切感。绮然抱着哄了两句,便开口唤她‘祖母’。她又立马让他叫舒大人‘祖父’,孜学也乖乖叫了。 多亏了孜学,绮然并没使脸子给小八看,只是淡淡讽刺了句:“你既是商贾人家的丫鬟,想来也不懂什么规矩,不知官宦人家礼教森严。但你为舒家诞下一子,也算有些功劳,待会儿我派个嬷嬷到八安苑,你且好生跟她学习规矩,切勿丢了我文国公府的脸面。” g0ng中侍卫每值守六日,便能休沐六日。大婚后,皇上念及远谦新婚燕尔,特意多允了他几日假,把开工推到了一个月后。他得了恩典,却依旧每日入g0ng请安面圣,与皇上商讨国事,有时天se晚了,甚至直接宿在侍卫处。自陪荣乐回门后,两人再也没见过面,八安苑的下人也很识趣,从不提成婚的事。但今日,德旺等远谦回来后,竟主动提了。 远谦纳闷,如今还能有什么事,能让人乐成这样。 远谦神魂一荡,似有不信:“你是指……小八?” 他立即加快脚步,匆匆赶往八安苑,又听彩月说,小八正在房中,这才真正信了。快步走到门前,只见厅上坐着一个旗装nv人,她不施粉黛,眉目如画,眼下有痣,悬悬yu滴,可不就是小八。 “你这是做什么?” 小八十分恭敬:“少爷莫要胡说,妾身不过是国公府的奴才,以后还请自重。” “既然主子奴才,也就谈不上怨。” “我从未想过,我ai过的人是如此自私。你的每一个选择,都只为保全自己,不顾他人。”小八终于不再垂眸,而是抬起头,用一双如秋水般的眼睛紧紧盯住他,“我问你,你ai她吗?” “听说,你连洞房都没入,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娶她?这对她不公平。” 当夜,远谦yu在小八处睡下,却被赶了出去,只好改为留宿书房。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因为小八的回来而有所缓解,反倒因为每日要跟嬷嬷学习礼仪,鲜有机会见面。 日子过得无趣又憋屈,还出不了府,每日只能在府内转转。这府里的人也没几个欢迎她的,除了荣乐的院子,小八哪儿也去不了。不知趣儿的去了,也只是受些挖苦讥讽。她本就觉得文国公府遥不可及,自己也低人一等,后来索x除了荣乐邀请,哪也不去了。整日呆在八安苑,让彩月沏一壶茶,拿把藤椅坐在树下,看着庭院里的牵牛花发呆,桌边放着的茶点从未动过,有时候太yan晒进来了也毫无察觉。 这也是唯一让小八欣慰的事,三年过去,她的心依旧只扑在孜学身上。彩月见主子还没放下心结,有时也会逾矩劝她:“这些年少爷为取得原谅,做了多少事都没能捂热您的心。他做的那些事,谁见了不夸一句痴情,就您觉得少爷不是个好人,老同他怄气。” 远谦一直让八安苑的人唤小八为少夫人,有时候荣乐来了,下人们怕分不清,就分别叫‘荣少夫人’、‘八少夫人’。小八对这种叫法不以为然,甚至笑他自欺欺人,刚开始还会表示反对,几番反对无效后,也就随他们去了。 小八随即不顾彩月的阻拦,让德旺备车,赶去任宅。 水已经漫延到脚边,打sh了鞋袜,小八感觉脚下一凉,连连往后退,惊呼道:“完了完了。” 小八见他看见了自己,绕开水洼,走到他面前说:“我是来看少爷的。” “少爷他……真的……” “快带我去看看。” 任道远的眼珠子艰难的转了转,表示自己听到了。 她哭了没一会儿,门外的彩月便来催。说是今晚有宴席,得早些回去,坏了规矩就不好了。 “今晚我不回去了,就在这儿歇下,陪少爷走完最后一程。”小八咬牙道。 守灵结束后,两人坐在任道远的房里商量将来的去处。春易倒了杯茶,递给小八:“喝了茶,就快回去吧,不然国公府的人该不高兴了。” 春易见她满脸的哀愁忧郁,叹道:“这文国公府究竟是个什么地方,难不成会吃人?好好的人送进去没几年,怎么就成这个样子了。原以为你到了那里,日子理应过得滋润,没成想b以前还要瘦,这一脸病怏怏的模样,真后悔当初叫你回去。” 春易一脸不屑,愤愤道:“那种地方,我才不去。少爷很早之前就同我讲了,说将来的仗肯定少不了,我身强t壮,适合去当兵打仗。” 小八留了些盘缠给春易,这才依依不舍的回了文国公府。刚一进府门,一群小厮便围了上来,领头的英子就站在八安苑的牌匾下,厉声宣布:“今有妾室,目无尊长,罔顾祖宗礼法,罚跪三日,以儆效尤。” 晌午的日头毒辣得很,看守的人都躲在树荫下乘凉。烈日当头,小八晒得头痛yu裂,路过的下人纷纷侧目看她,不是暗暗偷笑就是窃窃私语。她的心情被b得越发低落,心里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堵在那儿,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经过孜学这么一闹,小八的头越来越疼,眼睛有些看不清东西,所有的风景都是红红的,暗暗的。眼前的屋宇叠出无数个影子,影子不断地交汇重叠,越来越暗。堵在心头的东西喷涌而出,倒下前,她用力去看,却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听见下人们惊恐的声音:“血!有血!”然后一头栽倒在地,彻底失去知觉。 自上次战败,载湉立誓要变法图强,更张雪耻。他开始跟远谦学习英文,身t力行的表现出效仿西方,时不我待的态度。 文国公府立即大乱,舒大人在朝堂上求情,也只换来一个免除一si。荣乐因担心小八的身子,怕她受到刺激,便吩咐所有人都不许告诉她此事。小八醒后见不到远谦,问彩月他来看过自己没有,彩月只能回:“少爷最近忙,怕是要过段时间才能见您。” 荣寿是当今太后最宠ai的公主,既是太后的养nv,又恭亲王的嫡nv,地位与别的ai新觉罗家的nv儿不同。 不过荣寿见她来了,倒很是亲切,拉着她嘘寒问暖:“上次见面还是你成亲的时候哟,你怎么瘦了。” 荣乐为何而来,荣寿多少也能猜到,毕竟皇上的命还是她连夜赶往皇g0ng,苦口婆心给劝下来的。她将这个早已哭成泪人儿的妹妹扶起,叹息道:“你这是做什么,要真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这个做姐姐的,还能眼看着不管不成。” 这番话直接说到荣寿心坎里。她又何尝不是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即便太后见她可怜,将她接入g0ng中,拥有旁人没有的恩宠。但那些寂寞冷清的夜晚还是要她独自度过,这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时间一晃,到了除夕。下了一整天雪的北京城,多了几分清冷、肃穆。城内有孩童躲在墙角放pa0仗,噼里啪啦的,震得周遭的雪全掉 帷幔缓缓打开,从里面走出个满脸胡茬的长袍男人,他埋着脑袋,好似羞于见人,直接溜了进门。 失了意的远谦,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借酒消愁。他几乎把自己浸在了酒缸里,每日喝得酩酊大醉,满脸酒气,连房门也不愿出,周围的人好话说尽了,还是萎靡不振。后来,他又被一群狐朋狗友带着去了趟烟馆,染上了鸦片,终日沉迷在虚幻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国公爷病倒后,大家都指望远谦这个嫡子能争些气。可他沉浸在鸦片带来的欢愉里,对这些事全然一副漠不关心的态度。看不下去的小八,前来劝他:“不过是维新失败,大不了重头再来,你何苦把自己ga0成这副模样。” “那你就躺在这里,荒唐度日吗?”小八痛心疾首的规劝,“你去瞧瞧你阿玛吧,把这东西戒了,让他放心。” 不管是小八还是阿玛,他们谁都不懂这鸦片的好处,那些人世间的苦啊愁啊闷啊,全都能被它一口一口的x1走,只剩下快活。 远谦本没力气的软瘫在榻上,听了这话,竟坐了起来,瞪眼道:“你在胡说什么,没有皇上太后的大清,还算什么大清。” 时间走的很慢,周围很静,她甚至能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的跳着,后背沁出微微细汗,汗水变凉,刺激着neng滑的皮肤。 小八瞧着他,眼泪不争气的直流:“我ai的是那个满腹理想,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他有志气有抱负,敢于反抗,勇于反抗。而不是现在这个遇到一点挫折,就躲在屋里,不敢面对,不问世事,只知道ch0u大烟的窝囊废。” 远谦捂住心口,不敢相信的嗫嚅:“你果真不ai我了,从我不敢违抗圣令,娶了荣乐起,你就打心眼儿里瞧不起我,既然如此,你为何回来!” 舒大人没能捱过立夏,府中没了顶梁柱,文国公府彻底散了。葬礼过后,远珪提出分府别住,主动带着额娘美静、夫人贞萍离了府。远谦得知阿玛去世,对自己也很是怨恨,下定决心要戒掉大烟。可这大烟哪里是说戒就能戒的,有些东西一沾就戒不了了,不过是两天没有ch0u食,瘾就上来了,他又什么都顾不得的沉迷在了大烟里。 家中凡有长辈逝世,儿nv都得守孝三年,以显孝道。但梁上的白布还没撤,远谦的人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朝晖洒在庭院,所有地方都h灿灿的,连挂在房梁上的白布也微微透着金h的光。有几只鸟摇晃着小脑袋,迈着步子,在地上相互追赶。一会儿飞了起来,落在树桠上,一会儿又跳啊跳的,围着假山打转。小八站在院子里,看着散了一地的落叶,鬼使神差的拿起被丫鬟立在墙边的扫帚,动手扫了起来。满地的落叶扫g净了,身子也乏了,倚着柱子休息了会儿,她又打算把门窗擦擦。 彩月总感觉少夫人的心境越来越淡然,好似除了孜学,就没什么能让她上心的事。以前的少夫人还会笑一笑,虽然越来越少,终归还是会笑的。上次同少爷大吵一架后,除了面对孜学,她再也没见少夫人笑过。 因为儿子的不争气,绮然只好把全部希望都放在了孜学身上。好在孜学机灵,用起功来,一点不b远谦儿时差。 小八眼前一黑,身子左右摇晃了几下,才又重新站稳,慌忙道:“快,快带我去看!” 小八赶到池边,看见下人跪在地上,围成一团,哭得泣不成声,立刻冲进了人堆,把他们推开。孜学全身sh透的躺在地上,像只破掉的布娃娃。小八浑身颤抖的将他抱起,软软小小的身子极凉,像是没有重量一般,轻飘飘的。她si命抱着孜学想要给他暖暖身子,想哭,又哭不出声音,只能不停地g呕、咳嗽。 小八本就郁结难抒 病得最严重的时候,远谦也没来看过她,这位曾和她许下海誓山盟的丈夫,现在每天只知道和荣乐呆在房里,门也不出。小八见不着人,也只能说:“我知道他还在怨我,罢了,他现在这副样子我也管不了,更没力气管。自己活得了多久都没有把握,还拿什么去管他呢。” 小八凄惨的笑:“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我活得了多久我自己也知道,你不必安慰我。” 小八的身t时好时坏,有时候有了力气,她会起床在屋里走走,但大多数时间都是躺在榻上休养。一直到清政府投降,一行人回了北京城,身子也没能好。 空了这么久的院子,不是一下就能打理好的。小八看着si气沉沉的文国公府,若不是还有几个人在府内走动,还真有种空宅的错觉。以前的文国公府哪里是这样的,那时常常能听见年纪小的丫头追逐嬉戏的声音,不管走到哪儿,总能看见一两个丫鬟悄悄躲在角落偷懒。以往的盈盈笑语常常穿过耳畔,现在能穿过的就只有一阵又一阵的冷风。 小八却突然来了jg神,说话也不再是吱吱呀呀的,能听清了,还准备下床:“彩月,你去把那边的箱子打开,钥匙在旁边的柜子里。” “这……不合规矩呀,万一让旁人瞧见了……”彩月为难的看着手中的喜袍,不知所措的说,“您之前总是谨小慎微,从不会做出任何出格的事,今日怎么……” 彩月鼻头一酸,含泪颔首:“您别说气话,我这就给您换上。” 她忽然很想穿这件嫁衣给远谦看看,于是让彩月扶她出了房门,这才发现,文国公府b刚回来时更加苍凉。深秋了,花落叶h,院子里落了一地的枯叶,被秋风带到天上,又回到地上,吹起一地尘埃。 小八轻轻叩了叩门:“远谦,你能出来见见我吗?” 彩月见小八锲而不舍的敲门,实在看不下去了,劝道:“少夫人,我们改日再来吧,眼看要天黑了,夜里凉,小心冻着。” 她强撑着身子在屋外站到天黑也没人开门,彩月提出要不要直接叫人把门打开,小八拒绝了。她和远谦自上次吵架后再没见过面,就连孜学去世,也只是来让下人来看了一眼。她不想再惹远谦生气,便让彩月扶她回了房间。 彩月伺候她睡下,到了宽衣时,小八si活不愿把这身衣服换了,劝了半天也不听,最后没有办法,只能由着她。彩月总觉得今天的少夫人有些小孩子心x,不过人倒是jg神不少,这让她安心许多。 彩月被叫醒,点上灯:“怎么了?” 小八支起胳膊想要起床,彩月见了连忙去扶,还顺手往她背后垫了两个枕头。 彩月又转身取画。 她的手慢慢抚过画中人的头发、眉毛、眼睛、嘴巴,最后停在那颗泪痣上。 小八把画放在x口,紧紧抱住,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怎么会,前些日子不都还好好的么!” 远谦又愣了会儿,这才想起孜学也走了。整个人立马颠了,跌跌撞撞的跑到小八房里去看她。 他后悔了。他不应该这样,不该同小八吵架,不该酗酒、x1食鸦片。当初信誓旦旦答应的事,他一件也没能做到,反而伤她那般深。 灵棚内,八安苑的奴才哭成一片,远谦靠在灵柩旁,一言不发,只是傻愣愣的望着门口发呆。他到现在都还不敢相信小八没了,在他的记忆里,小八还是那样的活泼动人,怎么就成了si尸一具。 偌大的文国公府,就只剩下绮然、闻罗,和不中用的儿子儿媳。绮然不是没想过让远谦戒掉鸦片,她甚至命人不再拿钱给他。偏偏荣乐是个不中用的,不敢违逆夫君的话,甚至被哄着把自己的嫁妆全数拿了出来,用来买大烟。 皇g0ng内外因为两位大人物的去世 载沣也的确重用了这位姐夫,可远谦却难堪大任。每次一下朝,就只晓得直奔烟房,什么抱负、理想通通不管,有时载沣都寻到府里了,也见不着人。 远谦得知绮然去世的消息,先是伤心了一会儿,魂儿又被大烟g走,忘记了他那可怜的母亲。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挨着,看不到尽头。下人们都是数着手指头过日子,他们在猜两位主子什么时候去,文国公府什么时候垮。有人认为只要ai新觉罗氏还在,文国公府就不会垮;有人认为再这样下去,等家产都变卖光了,摄政王和隆裕太后也会si心。等文国公府垮了,他们这群人就是自由身了,所以人人都在翘首以盼。 这两位正牌主子早把什么都忘了,只记得大烟、大烟。因为要ch0u食大烟,再加上没了清政府这个后台,日子过得b以往更加艰难,家产卖得所剩无几,全靠亲戚的接济维持生活。 文国公府是真的落败了。荣乐si后,闻罗痛定思痛,狠下心将府邸变卖,寻了个小点的院子,带着奴仆搬了进去。又勒令将远谦关起来,强制他戒毒。 “给我,给我,把大烟给我。求你们了,就给我ch0u一口,一口就好。”远谦缩成一团,在榻上恳求。 被强制关了三年,远谦的脑子清楚了许多。闻罗见他没再吵着要大烟,便命人把他放了,让他到院里走走,晒晒太yan。常年待在屋子里,不见天日的远谦,冷不丁的一见太yan,倒是激出几滴眼泪来 他很久没有到外面看看了,市井的模样已经和他记忆中的完全不同,如今人人都绞了辫子,和他归国时一个模样。倒是现在的他,头发长不长短不短的,一副落魄的鬼样子,惹得路人指指点点。 多日后,有人在河边发现一具泡得又白又皱巴的男尸。男尸的尸身腐烂如同烂泥,四肢肿胀,散发出阵阵尸臭。 远谦也去了。曾经辉煌荣耀的文国公府,前途大好的国公之子,什么也没留下。所有的故事,所有的恩怨,就在此刻烟消云散,成为北京城的一段笑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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