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月娥擦了眼泪:“去吧!去吧!” 二姨太一愣,五姑太太的这个新媳妇原本对她可是爱答不理的,这会儿怎么? 这时双胞胎也下楼来,桌边只剩下余家婆媳和蔡家大爷、二姨太。 “早。”叶应澜立马回上微笑。 鸿安是以百货公司为主,每个百货公司都配套有歌舞厅、大戏院和酒楼,亨通有电影公司,要在大戏院上映,余家和叶家交好,早年叶家也顺手扶持了蔡家的电影公司。 “好。” 什么感情,亲情?说到底只有利益。叶家和余家的联姻都是利益,换个姑爷不还是姑爷? 二姨太带着孩子做坐下。 “三少爷喜欢的那家香肠前两天就吃完了,前天那个香肠您说不好吃,那个香肠昨天没买到。” 看上去好像不开心又好像并不敢说的样子,另一个叹气:“我们吃的其实很寻常的,我们也没挑吧?” 蔡运亨夫妻俩回房一计较肯定怨恨二少奶奶闯祸,所以想今天粉饰太平呢!就又请了搅家精过来说和?不过拉不下面子给他们母子三个准备? 她说:“算了,我不是也没有吗?” 蔡家大爷看着自己面前的鸡蛋面包和牛奶,想想刚才自己吃了一口粿汁被老二媳妇喂狗,自己是半句屁话都不敢有。 他试着问:“红莲,你想吃燕窝?” 她说:“有没有燕窝,真无所谓。一家人,有点矛盾也很正常,大少爷想要跟表少爷做生意,想要老爷出钱,老爷不是不想出,您是经商多年,知道这个生意能不能做,所以想要劝大少爷别瞎折腾。大少爷非要出去做,一定要老爷您出钱,那就好好商量吗?我们家里难道还亏不起那么点钱?何必拿离婚来要挟您?还叫来了二老爷和众位姑太太,二少奶奶更是口不择言,那些汤就是滋补汤,女子补血养颜,男子固肾养精,怎么到了她嘴里就成了见不得人的东西?今日您这里又是汤又是吃食,这就证明他们是想明白您全然是为他们好。给您做东西,也算是给一个台阶下,一家人吗?有什么过不去的?没给我们娘三个准备,也算不得什么,过了就好。只是平心而论,少了点胸襟和气度。” 叶应澜的手落在食盒上,从里面取出了一个炖盅,她那一双带着珍珠金胎手镯的玉手将炖盅捧到二姨太面前,戴着龙眼大珍珠戒指的手指揭开了炖盅盖,说:“不知道您的口味,冰糖只加了一粒,可能不够甜,您先试试味道。” 这位大少奶奶今天身穿浅蓝色提花的丝缎曳地旗袍,头上的珠花跟手上的珍珠金胎手镯风格一致,古朴雅致,脖子里一挂南洋珍珠项链,低调却宝光流转,这一身十分雅致却雍容华贵。 这是鸿安百货的女公子,叶家的大小姐,余家的大少奶奶,她给自己炖燕窝?这是个什么意思? 蔡家大爷盯着她们看,二姨太又侧头看叶应澜,这盅燕窝她可不能吃。 “怎么会呢?小舅妈福泽深厚,您姿容艳丽,面色红润。难道还受不得我这个外甥媳妇一点点的孝敬?”叶应澜笑得恭维。 蔡月娥拿过来一小锅粿汁,他们这种富贵人家,吃的饭量本来就少,别看一小锅,两三个人分吃都行,她哥居然吃得精光,还十分满足,看来良心还没完全被狗吃干净。 叶应澜继续:“小舅妈,您不是每天一盏燕窝,吃了七八年了吗?不能断了。” 砂锅刚刚空,吃得浑身舒坦的蔡家大爷,看见这一小盅汤,桌上还有妹妹没有干的眼泪,他抬头看妹妹,妹妹带着笑看着他,又看向到现在还挂着温柔笑容却一直盯着红莲的叶应澜。 “我们婆媳给你们夫妻炖汤啊?我们夫妻昨天回家跟嘉鸿夫妻坐一起说你们家的事。我和应澜,这才发现,我们婆媳俩号称星洲难得的贤惠媳妇,都没给公公炖过壮阳汤,也没给小妈炖过养颜羹,这算是哪门子贤惠?我婆婆还成天说我好,还不让我早上早起,让我睡得晚些。我这是没经历过事,就自以为贤惠。我跟应澜一合计,家里也没小妾,刚好有哥和细嫂,就来感受一下,作为长房长媳干这事儿是什么个感觉。”她站在蔡家大爷身后,“哥,你觉得叶家的大小姐,余家的长房长媳给你的小妾炖燕窝,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地舒坦?” 一对双生子也低头不语,看上去十分落寞凄凉。气度。然后没跟你闹过的余家长房长媳,给你炖燕窝叫作践你?不给你炖,你委屈,给你炖了,你还委屈。哦!蔡家大少奶奶给你炖七八年,就是应当应分的?一样的长房长媳,同样的辈分。怎么蔡家的长房长媳不如余家的长房长媳金贵?谁委屈?是你这个八点起床,吃的脸色红润的小老婆委屈,还是蔡家那个五点起床伺候公公吃牛鞭,伺候小婆婆吃燕窝,伺候了八年的长房长媳委屈?”蔡月娥看着蔡家大爷,翻白眼。 从昨天起,被儿媳妇像念经一样念这些,今天妹妹又拿着这个来羞辱他,蔡家大爷仰头看站在他身后的妹妹,红着眼睛:“蔡月娥,你一定要这么羞辱我?” 她伸手抹眼泪,但是眼泪还是往他脸上落,她说:“哥啊!到底是谁在委屈?不是说的那个人,是被逼着做的那个人啊!我们婆媳就给你们做一次,你们都觉得这是羞辱,那么这么多年你们吃进嘴里,为什么不知羞耻呢?为什么不觉得是在作践婉凝呢?” 蔡月娥看见那些首饰还在,她看着一个首饰盒:“哥,你知道为什么这些首饰盒会旧成那样吗?十几年了,她无望的时候,就拿出这些首饰,摸摸它们,回忆一下你们当年的恩爱。我气啊!我告诉她,首饰确实承载着感情,但是若是感情不在了,首饰就是首饰原有的价值。情深似海,一枚线圈都是无价的,当似海深情没有了,这个线圈就是一枚铜钱可以买十个的价格。这些首饰上面的情意已经没有了,就是一堆不值钱的东西。你看细嫂手上的镯子……” 蔡月娥见自己踏对了路,踩够了,要捧了:“哥啊!我的好哥哥啊!你那么聪明,那么重情义,为什么会这样呢?” “表少奶奶,我真的没想让大少奶奶做那些,这是厨房在炖汤,大少奶奶不可能亲自做这些。”二姨太惊慌了,这对婆媳又哭又笑,太会做戏了。 以前他能泰然处之地喝下这个汤,现在他看见就恶心到想吐,妹妹给他做这两样是为了对比,而这个汤的始作俑者就是红莲,她居然还提?他看向红莲:“你闭嘴。” 叶应澜见大舅舅果然让小舅妈闭嘴,不禁佩服余嘉鸿判断精准。不要跟小舅妈扯大表嫂到底怎么做汤的,就说他们不知感激,说舅舅喝了八年汤,让舅舅羞愧,只要小舅妈一开口说这个,大舅舅就想到让他丢人丢到家的罪魁祸首,让小舅妈百口莫辩。 她冷眼相看,声音不疾不徐,说:“小舅妈,谋求最大的利益固然没错。但是你的想法,其实会害了两位表弟。两位表弟坐下就抱怨今天的早餐,我可算是听出来了,平时表弟都是吃一家的香肠,香肠没有了,昨天是鲜虾三文治,今天三文治也没有,他觉得委屈。那我想问一下,昨天的三文治他想过是谁给他安排的吗?我记得我刚嫁余家,突然餐桌上有了一碗面结面,是我娘家的味道。哪怕这碗面结面是我带过去的佣人做的。但是它能出现在餐桌上,一定是有人说了才会有,就这样细微的关心,我很感激。您儿子呢?认为出现鲜虾三文治已经退而求其次了,已经是委屈了。今天这个早餐更是让他们委屈到了极点。受惠不知感恩,略有不舒服就委屈。你在为表弟们开路,他们在后面跟着走,你往哪个方向,最终他们也会往哪里。” “让长房长媳伺候你个小老婆叫长幼有序,无僭越之心?我大嫂守着往日旧情,走不出来,还巴望我哥能回头看她一眼。她烧糊涂了,念着男人的名字。就这样你都容不下,非要将她心内唯一的一点念想都打碎,这叫含饴弄孙?你说的阖家太平,是别人打落牙齿往肚里吞罢了。等等……你能说自己是苏妲己吗?杨妃是什么人?李隆基扒灰啊!”蔡月娥推了推她哥,“也就我哥要你,我那两个侄子看见你,只怕是隔夜饭都要呕出来了。还自比杨玉环?” “对,我胡说,她说的全对。”蔡月娥站起来,“应澜,我们走,是我还心里存了一丝丝的奢望,你爸说得对,他要是眼睛没瞎,也不会这么多年听不进去人话。” “那我说的话,有没有道理?”蔡月娥问哥哥。 蔡家大爷看着桌上的几个首饰盒,他叹了一声:“是我辜负了你大嫂,是我对不起她,是我宠妾灭妻,牲口不如。” 蔡家大爷伸手给妹妹抹了眼泪:“是大哥不是东西,是大哥眼瞎。不哭了。” 自家婆婆露出这种表情,叶应澜表面无动于衷,内心颤了一颤,看向边上的二姨太,二姨太更是目瞪口呆。奈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蔡家大爷被妹妹拉进一间房里,他问:“有什么就问。” 又被问这个,蔡家大爷怒:“你有完没完?” 蔡月娥哭得伤心欲绝:“我昨天晚上哭,不仅仅是为大嫂哭,我也怕我自己,又一天会步大嫂的后尘。” “可是看了你,做得再好也抵不过新人。你知道虽然我和修礼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我真的很爱他,昨夜我和他在一起,我满脑子都是你和嫂嫂走到这一步。”蔡月娥失声痛哭,“哥哥为什么要吓我?我一直觉得哥哥是顶天立地的男儿,是最最有担当的男儿。” 他只能轻轻拍着妹妹的背:“别傻,修礼不会像你哥这么混,他会好好待你一辈子的。” “哥哥,明天我给你做咸薄餐,还有菜脯炒蛋配粥,好不好?”脸上还带着泪痕的妹妹这么问他。 “哥,别怪应澜,这是昨夜我哭得死去活来,你妹夫跟我说,如果我不想没有你这个哥哥,就不要那么拧巴,让我对你服软,你外甥求应澜来做给你看的,我不能没有大嫂……但是我……也不能没有哥哥……”说着她又哭了,“我都想要,你们实际上一个是我娘,一个是我爹……呜呜……” 小五还是不能没有他这个哥哥,这是他疼着长大的妹妹啊!蔡家大爷笑:“你傻了?我是你的血亲,什么叫服软?对我你用不着服软。” “好。” 他话说到半截听见隔着门传来委屈娇柔的声音:“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