殖民地上,谁都不能免俗,这些鬼佬在这里作威作福之外,还受到了极高的礼遇。 父子俩都是长衫马褂,婆媳俩亦是上黑下红的裙褂,大太太的黑褂绣的是团花,叶应澜的黑褂是龙凤呈祥。 大舅舅一家也算是半个主人,他们自然最先到,老夫妻俩带着大表哥和二表哥家年龄相仿的孙子孙女从第一辆车里出来。 母子三人跟在一家子最后,进了场。 纱厂的赵老板夫妇到,不过是见了一次面,余嘉鸿就与赵老板十分投缘,叶应澜跟赵太太聊了两句。 余嘉鸿送了他两步。 后面来的多数是商场朋友。 美月表姐耳上用了滚圆的珍珠做点缀,上身穿了一件酒红色丝缎衬衫,下身则是一条黑色的西装裤,西装披在肩上。她身边那位烫发美人穿着黑色的礼服裙,腰间搭了一条酒红色宽腰封。 “小鬼都结婚了呢!”美雪表姐笑着说,美雪表姐前些天正在参加他们洋行的年度会议,为了参加这个宴会紧赶慢赶回来。 叶应澜转头看着姐妹俩的背影,竟然隐隐觉得这样肆意的人生也很好,转头见余嘉鸿看她,她暗笑自己,有他的日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叶应澜和余嘉鸿上楼去,这会儿她换上了从法国定制的礼服,余嘉鸿也换上了无尾礼服。 余修礼携妻上台,谢过来宾的光临,讲起了儿子儿媳的婚事,自然是wl天作之合,前世缘分。 叶应澜侧头,他这是纯粹没话找话。 其实这一点是昨日父子俩商量之后临时决定的,香港今日之局面,既是机会,也有危险,需要尽快疏导,让他能为国内战局发挥作用。所以要在这个场合表达对香港的看好。 最后隆重请出是一位港府高官,二舅舅站在他身边帮他翻译,除了祝福新人的话之外,这位用数据说话,两个月之间香港的贸易额已经增长了21%,作为一个港口城市,相信香港会迎来史无前例的繁荣。 昨日上海战况越发糟糕,上海火车北站的放弃,中国军队再次撤退。上海守不住,夺下上海,再往上,国民政府首都南京就在前方。 上海沦陷的话,日本海军把守着海面,中国货轮不能进上海,只有中立国的货轮才能进。就算是货轮进去了,货物最多能去沦陷区,已经无法运送到尚未沦陷的区域了。 香港未来的繁荣就是这么来的。 大舅舅左手大舅母右手小舅母跟香江两位巨富坐一桌。 余修义余嘉鹏父子一起和林先生一起跟李老板商谈轮胎复制厂事宜。 乔家的轮船大半被征调沉入长江,还有几艘停泊在广州港,如今中国籍的轮船已经没有办法在中国沿海运输了,只要经过台湾海峡就等着挨炮弹,他现在只能把剩下的轮船卖了,打算卖了轮船回去就专心跑陆路运输了。 乔老板听闻旧车组成车队,很感兴趣,如果这种车可以源源不断进入内地,就算折损在炮火中也不太心疼,却也担心旧车车况。 “如果能用就是最好了。”乔老板说道。 这时灯光暗了下来,台上乐队演奏起了爵士乐。 叶应澜跟着余嘉鸿滑入舞池,两人一个儒雅俊秀一个雍容娇美,翩翩起舞,互相对望,眼神中全是柔情蜜意。 要不是这个场合,叶应澜恨不能白他一眼,她说:“你全看过了?” 能甜透心的话,叶应澜也抵挡不了,踩着节奏,和他跳舞。 跟余嘉鸿走出来,叶应澜偷偷地呼出一口长气:“这种舞会真不适合我。” 他好不要脸。起去女宾休息室。” 她回头看去,大舅舅和一个穿旗袍的美人在跳舞,小舅母和一个洋人跳舞,两人都舞技了得,是舞池里的焦点。 余嘉鸿又去带了嘉莉和嘉萱过来,刚才余修礼上台的发言等于是宣布了余家会大力投资香港,余嘉莉又是余家的大小姐,一时间有很多年轻男子邀请她。 叶应澜陪着大舅母说话,大舅母笑得慈爱:“应澜,你是今天的主人,跟嘉鸿去忙吧!我在这里看看挺好的。” 大舅母笑得眼角皱纹加深,明明是找了外甥女来陪她,还这么说?她笑:“你这孩子。” 今日来宾众多,余家除了宴会厅宴客之外,另外有一个宴会厅,分隔了男女两个休息室,给喝醉的,或者不喜欢热闹的,还有有幼儿需要佣人看护的来宾,休息之用。 中间有女侍应看着,不让孩子过去打扰隔壁。 大舅舅的一个孙子一个孙女也在,他们三个先进孩童这一间。 蔡家两兄弟关系好,两家孙子孙女都叫对方“阿公、嫲嫲。” 嘉鹄看见大姐姐和二姐姐,也跑了过来,嘉莉笑:“舅妈,我们一起。” 余嘉鹄这个小表叔是个没用的,被抢了,只能瘪嘴,哭了出来,被大舅妈一把抱起,拿着手帕给他擦眼泪:“嘉鹄不哭,舅妈给你拿蛋糕,好不好?” 大舅母给嘉鹄喂蛋糕,其他几个小东西也跑了过来,跟小鸟一样张嘴,大舅母给他们一人一口,小家伙们吃了东西,又跑成一团。 “大舅母,带煜儿他们一起去星洲,这次我们出来,阿公和嫲嫲还念叨,好几年没见您了呢!”嘉莉说。 当年蔡家还在星洲,两家男人都做生意,余家太太和蔡家大太太时常一起喝茶聊天。 蔡家五姑娘是是蔡家大太太亲自教养出来的,对余家老夫妻俩来说是不二的长房长媳之选。 后来余家又伸手救了他们家,蔡家大太太心头感激,年年借着看外甥的名义,带着孩子去余家作客,送上厚礼。 一切的变数,是从蔡家大爷娶了二房,原本有儿有女,又被男人看重的蔡家大太太,像是一个精美的瓷器从楼上摔了下来,一切的一切都摔得粉碎,为了这个家,她硬生生将自己拼拼补补凑了起来。瓷器看上去还是那个瓷器,但是上头道道裂痕,再也见不得人了。 蔡家大太太也就不想回星洲,怕再见这些老姐妹,眼见镜子里的自己白发越来越多,生怕不再见,就真的再也不见了,却总是退缩,一再拖延。 外甥女一副小女儿的娇态,蔡家大太太搂住她,摸着小姑娘的头发,脑子里是小五出嫁前猫在她身上,一声声说着:“嫂嫂,我不想嫁!” “这你就幼稚了,郎才女貌是真。这等巨富之家哪有真情实感?”一个声音隔着屏风传来。 “福气?你知道这位大少爷和大少奶奶的婚姻是怎么来的?”这位简略地说了一下,余嘉鸿回家接替余嘉鹏结婚的事,又说,“你想想余大少爷之前见过这位少奶奶的机会都不多,就算是天仙似的人物。那也不过是见色起意,既然是见色起意,色衰爱弛的一天也就在不远的将来。现在有多恩爱,未来摔得就有多惨。你是没见过,当年蔡家大太太受宠的时候,让全香港的太太艳羡,能想到会有一天坐在角落里看着丈夫和别的女人亲密吗?你想过她有多丢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