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隔上半分钟,他才漫不经心地开口,“不过是因为,只有你能和我聊一聊她。” 沈时晔听完这一串极尽抹黑的用词,神色仍旧十分平淡,“我已经让过你两年了,阿泽。二十四个月,七百三十天,足够我做完一份百亿美金的跨境并购案,而你依然说服不了自己,难道这样还要怪我吗?” 他企图攻心,但沈时晔脸色沉静,没有丝毫游移不定。 在鸟架上栖息的爪哇禾雀被他们争吵的声音惊醒了,张开绒羽扑簌起来。沈时晔目光毫无迂回地望过去,“阿泽,我一直很清楚,是从哪一瞬间开始。” “你知道,两年前我去珠岛,是因为伯父伯母终于松口让我为大堂哥扫墓。为了表示尊敬,我没有带自己的车队和安保。沈振膺也许觉察到了什么,但他没有开口,因为我这个继承人在他眼里是消耗品,走了一个,他年富力强还可以培养下一个。结果后面发生的事,你也知道了。所以一开始遇见顾影,我并不信任她。她声称是你的挚友、生死之交,只令当时的我更加防备。我告诉她——我们这种家庭里的人是不会有生死之交的,连血亲都会被金钱、权力和仇恨异化,何况一个陌生人?” “我的确小看她了。”沈时晔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柔和下来,“我那样说,她当然很生气。为了试她,我给了她埃克森的私人通信卫星代码。这条代码一旦发出去,如果先被香港截留,我会得救。但是如果先被珠岛的人截留,他们就会找到我,她也会被灭口。我把这些毫无保留地告诉她,没有指望她真的去做什么。毕竟谁会用自己的生死来赌博?不发,她绝对安全无虞,我也未必会死。发了,她却有性命之忧。” “她发了,毫、猎场上的击杀猛兽的时刻,“西泽,其实最开始,我不是喜欢上她,而是喜欢上她对你的感情。这么多年,我只见过这么一个人,可以为自己信奉的教条践行到死。你不知道自己拥有过最珍贵的东西,在这一点上,我要谢谢你。” 陆莹云放着伦敦的行政套房不住,一定要来挤顾影的小床。有一搭没一搭没营养地聊到三点钟,陆莹云昏睡过去,顾影静悄悄起来,点起灯摸到厨房,一边烧水,一边倚着流理台发呆。 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上面弹出来一条信息。 【开窗。抬头。】 说是这么说,但她依然眼巴巴地用目光黏着他,而他的脚步也没有挪动。 “不巧,明天八点我已经在去埃及的航班上。” 沈时晔勾了勾唇,“本来昨晚就该走的。” 顾影低垂眼睫,口中已经念念有词地算上了,“现在离八点还有三小时,回伦敦平时一小时但是现在雪天路滑再加半小时,从伦敦市区到希斯罗半小时,再除掉准备起飞的时间,那我们总共还剩下……”她委屈地抬起瞳孔,“四十分钟。” “我宁愿不会算数,这样就可以心,她看见了黑衣矜贵的男人。 凌晨三点,他穿过深雪浓雾,走过远山,肩披雪花带着花束—— chapter 29 但如果说十分钟他还在反思自己的行为是否有些太荒唐,那么在顾影开窗的一瞬间,这些疑问全部都烟消云散。 沈时晔垂眼瞥她一眼,二十四小时,他已经不知道做了多少件错事,桩桩件件都在她身上。 今天送顾影,本来是直接送她回公寓楼下的,到了地方,她又不肯下车,说害怕引狼入室。他任劳任怨掉头去研究所,她气性却比他还大,甩上车门头也不回地走了,令他又吃了一记脸色。 他仅仅回忆了片刻,心里就觉得可爱可怜,完全没有办法跟她生气。 这印痕不知是昨晚还是刚才留下的。也许都有,像水粉画一层叠一层,只不过画家是创造的心,而他只有占有的欲。 再上车时,他没有了目的地,就在剑桥郡里漫无去处地打转。但他对这里太熟悉,即便闭着眼睛也可以找到来时的路,从叹息桥沿河行驶,经过圣三一,到了一条被积雪封住的小巷,索性直接弃了车,在深雪中跋涉前行。 被敲门声引出来的佣人看清是他,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先生,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过来?” 火光明亮,直到一道阴郁人影笼罩而下,“你这是非法入侵民宅。” 细细沙沙,是雪落下的声音,也是彼此放轻的呼吸,怕惊醒,怕是梦境。 暗红色的窗棂来不及合拢,蝴蝶样的身影消失在窗边。自顶层开始,楼道里的照明渐次应声亮起,但连光线也追不上她奔赴的脚步,猝然停在沈时晔几步开外时,她白绸缎的裙摆仍在摇晃不止,发丝在夜风雪中轻拂。 “傻女。这时候也要和我犟吗?”沈时晔一试不成,也不强求,低笑了声放过她,一手揽着那把细腰,一手推开她家门。 顾影想到了很久之前的事,心一软,双臂环着他后背,脸贴进他肩窝小声坦白,“你上一次送我回来,就知道我住在哪里,那时候我觉得你真可怕。” 顾影心底因他的话语变得潮湿,手指抚过他眉眼,“那今晚留下来,好不好?” “遵命。反正……”他推她到卧室门上,低头咬住她的唇,含混道,“本来就没想走。” 顾影半咬着唇,“都怪你……” “你要亲自挑每一件。” 顾影睁大眼睛瞳孔震颤,只来得及“唔”一声,像只被打晕的兔子,被他拎着打横抱起,往室内跨去。 沈时晔脚步一顿,反应极快地眯了眯眼,“男人还是女人?” 顾影可没打算让莹云成为py的一环,气急败坏地将他拽了出去。 “女的也未必就可以放心。” 沈时晔好整以暇地勾了下唇,“我便是有心留人,也禁不住你太能拈花惹草,到处招蜂引蝶。” 这句话倒也不全是赌气。这间1b1b的学生公寓已经是她从小到大最宽敞的一个住处,但是沈时晔一来,就显得空间逼仄极了,沙发是给女孩子用的,连个方便他坐下的地方都没有,天花板不够高,灯也不够亮,光是站在这里,似乎都辱没了他的气场。 她的沮丧全都生动地写在脸上,令人更想逗她了。沈时晔散漫下来,云淡风轻地问,“那怎么办?要是真舍不得,那我只好勉为其难做一次昏君,把你夹带上埃及的航班了。” 讲到这些,她的留恋粘人不舍得瞬间烟消云散了,只剩下一本正经公私分明条分缕析。沈时晔轻哼一声,“好,我怎么敢做顾博士事业的绊脚石。” “二十一天。”他轻描淡写。 沈时晔勾了勾唇角,口吻平淡,“那种花要空运,下次再补给你。” 他口吻更淡了,“我想的时候。” 也许是他宁可抽烟都懒得看她,让顾影终于后知后觉,他的兴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冷了下来。 “我是不是扫你兴了?”她冷不丁地直白问。 “我说……”顾影蹙眉,回忆过后,放弃了辩解,“你是因为那个生气?那我以后不再说了。” 沈时晔一怔,眸色沉下来,抬手抚了抚她颈后,“别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