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奉年往她唇角插了根烟,语气平静,“那是我的血。我找到了家里的刀,割开了手腕。” 顾影抬起眼,“嗯?” “其实那一瞬间,我没有想到防卫,也没有想报复。”顾影闭上眼,似乎回到了那个绝望的场景里面,“李奉年压在我身上的时候,我想到的是——他能够出现在我家里,一定是我母亲默许的。血缘束缚让我没有任何办法,割肉还母,也许是我唯一的出路。” 顾影轻轻点头。 他差一点就成功了,如果不是今日大雨,看守松散,被顾影找到机会从窗台翻出去。 她静静地等天亮,直到耳边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一双手拂开遮在她脸上的叶子,远处明亮的探照灯直直地照进她失焦的瞳孔。 面前的人沉默一下,似乎读懂了她的意思。一件带着洁净香气的大衣落下来,铺天盖地地裹住她。紧跟着,腰身一轻,她被打横抱起。 “交给我。”他的手盖住她的眼睛,带来沉着的安全感,“你害怕的人和事,我会一件一件,全部清算干净。” 顾影睁开眼看了她一眼,就转过了脸去。那是心灰意冷的一眼,二十年的相依为命都变成了灰烬的一眼。 他的眼神,跟看一棵草、一粒沙,没有什么分别。顾德珍突然就被钉在了原地,哑然地无法动弹。 顾影失踪这件事情,来龙去脉十分清楚明白,人证物证俱在。警方到医院来和顾影做笔录时,也客气地说是走走过场。 沈时晔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表情,斟字酌句,“顾影,我比你大很多岁,但有些话说出口,我不想显得像说教。” “我见过很多人,为了种种原因,与父母兄弟反目。有的人是不得不做出取舍,有的人是故意为之,但他们最终都走上同一条路,那就是变成感情麻木套房,甚至可以买到江边一块地。那时候我们住政府廉租房……我很害怕,以为顾德珍会不要我。妓女的女儿,本来就是生在垃圾堆里的……我……” 顾影哽咽数次,几乎说不下去,“就算、就算她真的不要我,我也不会怨恨她。可是,第二天,她像平时一样为我梳头,送我到学校,叫我不要担心。晚上回家,她全身都是鞭子留下的伤——她为了打消那些人的念头,去求了另一些男人……我趴在床边哭,她说,妈妈可以疼,小影不可以。小影要和别的小孩一样,漂漂亮亮、干干净净……” 顾影脸埋在他的衣襟上,咬紧牙关,在几个崩溃的鼻音之后,她终于再也坚持不住,仓皇放声大哭,“我的妈妈本来比所有的妈妈都更好,为什么、为什么啊……” 顾影以为聂西泽帮助她,只是心血来潮之下的随手,顶多的顶多,是伯乐之于千里马的知遇之恩。 如果说在他眼里世界上其他人都是愚蠢的金鱼,顾影也是那条最特别最聪明的金鱼,有资格游进他的鱼缸。 聂西泽沉静地看着她,“你不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是同类吗?只有你明白我,也只有我明白你。” 想到两年前的事,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记忆,但她的确是几乎被毁了。 别人路过看见了,冷嘲热讽地说聂生,你说不想看见我变得那么可怜……可是那些我以为是永远的,我从来都留不住啊……” 那样的姿态,似乎准备纵容怀里的女孩子放肆地哭到时间尽头。 chapter 18 有一根弦崩断了。 他师从格斗大师,黑带九段,精通咏春。 唯一的优势,是他常年翻山越岭做科考,年轻力壮身体底子好。沈时晔呢,不是坐办公室就是坐劳斯莱斯,四舍五入半截入土的老男人。 沈时晔将顾影从怀里松开离开病房之后,顾影输 “怎么了?”沈时晔垂眸不知在看什么文件,只分了一线余光注意着她。 清理浑身累累的伤口,她没有掉一滴眼泪,配合警方做笔录,她有问必答。 李奉年归案后,移交警方之前,助手问过沈时晔要不要先将人带到他面前。 想起找到顾影的时候,她蜷缩在一棵灌木下面,伤痕累累,混身都是泥水,他确信自己会忍不住动私刑。 所以沈时晔寸步不离,在大厦将倾的一刻,随时准备着接住她。 顾德珍疯了似地打掉那,推回被子里面,神色如常地看他,“你来了。” 沈时晔冷冷一牵唇角,“他不会再有机会重见天日。” 他当然看得出顾影被照顾得有多细致。高级看护病房,两个医生四个护工24小时待命,她的输液管下面甚垫了暖热袋,好让流进静脉的药液不那么冰冷。但是,沈时晔这副尽在掌握中的姿态,显得他这个男朋友——虽然是名义上的——简直毫无用武之地。 想到这里,聂西泽突然变得很平静,“三哥,你是怎么找到她的?想来很不容易。” “没那么不容易,只要找到懂的人……”沈时晔拧了拧眉,“何况还是晚了。” 聂西泽提唇笑了笑,“三哥果然费心了。我都不知道,你和小影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熟。” 沈时晔接收到她乞求的眼神。 要清白,还是要揭露,全在他一念之间。 聂西泽唇边嘲讽的幅度变大了,“那就全都告诉我!” 告诉他什么? 很多次几乎接吻。 顾影满脸慌张与恳求,对着沈时晔不停地摇头。沈时晔竟然也真听她的,住了口,隐晦地勾了勾唇角,像是对她无可奈何。 顾影被他一句话打得呆住,表情难堪地凝在了脸上。她都不敢去看沈时晔的脸色,“你在说什么……” 顾影在他掌下发着抖,插着针头的那只手无意识地捏成拳,露出细细的青筋。 “西泽,够了。”他语气沉冷,“你要逼她到什么地步?” “小影,如果现在才说喜欢你,是不是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