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她。他像现在这样看着她，用绵长的眼神。 “又冇几耐，两个月啫。”潘师良在旁老神在在地拆台。用的是粤语，顾影听不明白，那么只能是专门揶揄沈时晔的。 其实的确没有很久，但对他们来说，却已经跨过了许多时钟秒针。 顾影开始后悔了，此处的晚风是否太轻柔了些，花香树影都被染成透明。 但是迟了，沈时晔已经捉住了她一瞬间的心软。 顾影盯着他严整的领带结，视线无意间向上，看见男人说话时，硬挺的喉结微动。 顾影回过神，又想要叹气。 “沈先生——”她抬起脸，对上他深邃的眼。沈时晔目光一闪，似乎也惊讶她突如其来的莽撞勇气。 chapter 10 雕花木门无声无息开了又闭，令嘉宁的哭声在室内回荡得更响。 她在病中，浑身没有力气，哭也哭不响，像只皮毛淋湿浑身发抖的小小猫。 嘉宁脸埋在她肩窝里，眼泪已经不流了，小小的身体还在惯性地一抽一抽。 顾影轻轻嗯一声，“不是你要他走的吗？” 过了很久，嘉宁坐直身体，揉一揉眼睛，若无其事地拉起顾影的手，“不管他。我们去吃饭。” 大厨专程从南法飞过来备的餐、从全球当日空运的珍馐食材，鲜花摆了满桌，嘉宁只吃了两口就放下了刀叉。 嘉宁张了张唇，没发出声音，突然别过脸，“呕”一声吐了个天昏地暗。 整个庄园平日里都是围着嘉宁转，她一病，家里简直是人仰马翻。管家夫人指挥着女佣把嘉宁搬回她的卧房，家庭医生很快来了，指挥他们擦酒精降温，喂药挂水，打仗一样。 顾影俯身，手交给她握住，“我不走。” 管家夫人用凉毛巾擦拭着她的额头，无有不应，“bb，我哋翻咗深水湾啦……要食粥？好好，等阵就嚟！” 最后是顾影进了中央厨房。法国大厨解下围裙把中心灶台让给她，顾影摇了摇头，只用了一口小锅，一把珍珠米。剩下的食材有什么用什么，切下边边角角丢进去熬煮。 锅里咕嘟咕嘟上了气，顾影发着呆，握着木勺有一下没一下地搅拌。透过厨房这边的窗，正好看见庭院中一闪而过的车灯。车速很快，在门口急刹，等了很久，却不见有人下车。 但他不现身。 “小影姐姐，你会做粥。”她迷迷糊糊软糯地说。 “谁教给你的？” 有会在每个早晨烂醉回家的母亲，就会有端着脸盆为她卸去浓妆、踩着板凳做早饭的孩子。 顾影抚了抚她的发丝，“其实……我不擅长做饭，你只是太想家了。” 顾影抱住她，等她哭累了，湿漉漉的睫毛低垂，呼吸平稳下来，才静悄悄地离开。 她迷路了，远处的门洞黑黢黢，不知何处来的风声呼啸，令一切都显得那么森气森森，连墙壁上的油画人像都看起来面目不善。 “发什么呆？” “……” 在室内他脱掉了大衣和西服外套，领口与袖口解开，真丝衬衣松散地包裹着上身，几乎可以透过光线描摹出肌肉线条，懒散但丝毫不减掌控感。 不说也就罢了，他这么一强调，顾影垂眼看清花瓶底部戳印六个大字“官窑雍正年制”，人已经恍惚上了，揽着花瓶一动不敢动，怕自己今天和这只八位数的古董同归于尽。 男人手掌宽厚指骨分明如玉，但顾影哪里敢接，细长的眼睫紧紧闭合，憋出一道包含怨气的哭腔，“脚崴了……” 客房里灯火通明，管家夫人严阵以待，医生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直到看清那把纤细无损的脚腕，“……”崴脚伤，要是他来得再晚点，也许已经愈合了。但医生不敢说出口，因为年轻的老板正在旁边目光如炬地监工。 顾影：“……” 她怒目圆睁，被沈时晔精准地捉住了，饶有兴味地看她片刻，“看我做什么，这也要怪我？” 沈时晔唇角一丝笑意似有还无，“你和嘉宁在背后讲我的坏话，我怎么好出声。” 医生趁她心思全被沈时晔引走，眼疾手快扎完了针，提起药箱告辞。 “嗯……嗯？等下。”顾影目露疑惑，“讲什么道理？” 顾影哽住了，“……她只是一直哭。” “嘉宁想说，自然会告诉我。不说，自然就是有我不该听的事。” 被他拿话点了，顾影反而轻描淡写地笑了笑，“沈先生，我签过保密协议的。什么不该看不该听，我都懂。” 顾影脸上怔忪的神情一闪，但她想得明白，很快释怀地笑笑，“沈先生，是在你面前我才实话实说。嘉宁小姐当我是朋友，我当然很感激。但我为小姐工作、服务，从你手上领薪水，不能不知道分寸啊。” “是。” 顾影出了一后背的汗，几乎以为自己被他看穿了。 “顾小姐，我妹妹没有什么交心的朋友，你虚与委蛇也好，只当工作也好，请你都给我把这个玩伴演好了。” 她忍了又忍，抬起脸瞪向他，长长眼睫下面的眼神委屈得要命，“沈先生如果记性不是太坏，就该记得这份工作并不是我自己想要的！我只会教书，自认愚钝，不懂虚与委蛇也做不到你的要求，你若是不满我随时都可以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