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1 那里是本校的生命科学学院,作为今年再度登顶世界第一的院系,注定无限风光。 她穿一身白,轮廓清丽,在一众瘦削苍白的英国人里,本就非常非常之吸引人,此时脸上带了微醺的红,便更惹眼了。 顾影很经得住打量,任别人怎么夸,也不言语,只是稳稳地端住了公式化的微笑。不逢迎,不轻浮,更不留人话柄。 这是怪她没有眼色了。 导师只吩咐了那一句,因知道这个学生一向识趣懂事令人放心,不必他多费口舌。顾影在原地静了静,回头在酒架上换了两个威士忌杯,小的那一只递给了身边的师妹,“你平时不喝酒,一会儿跟在我旁边,不用主动说话,酒也不要多喝,尽到礼节就好。” 顾影动作一顿,回头看她一眼,伸手托了托她手腕,“端稳了。” 顾影摇摇头,安抚地捏一捏她手心,转过脸去时,已经换上了大方明媚的表情管理,不卑不亢地向前面几位药企高管做自我介绍,水晶灯下年轻光洁的脸散发着清新的朝气。 她做得太妥帖了,以至于丽然只用轻轻松松在旁边负责微笑就好。 就在丽然真的以为她真的是一朵熟练交际花的时候,她突然转过脸,在丽然耳边低声,“我有些头晕,陪我去透一透气。” 她的酒量并不好,但她险些连丽然也骗了过去。 顾影人半倚着墙,缓了缓,才轻描淡写地开口,“这种事,有一就有二,所以连开头都不要有。” “她就是那个evelyn……” “谁?” 另一个人随之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笑声。 “我没事。”顾影朝她笑了笑,“多谢你陪我,外面冷,你先进去吧。” 那两个嚼舌根的人早不知道去了哪里,她几步穿过庭院,踩着半湿的草地,八厘米的高跟鞋踢了,手里的水晶威士忌杯也反手丢进了草丛里,咚一声,惊起了蛙鸣飞鸟。 顾影脚步顿了顿,仰头望过去。 完了,不知道打扰了哪位贵客观景的闲情逸致。 顾影真真切切地尴尬了一下,“有劳。” 顾影眉头轻轻一挑,目光越过花木树影,看向河边石台上的男人。 顾影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居心不良为老不尊,眉头细拧,“不必。” 助理,“?” 她踩上高跟鞋走得头也不回,也就不知道,高台上的客人回头瞥了她一眼,像是深深地记上了一笔。 从南美回伦敦飞了十二小时,刚刚落地。一身冲锋衣皮夹克换也没换,人就到了宴席上。那双上山下河淌过沼泽地的马丁靴大喇喇地踩在长毛丝织地毯上,院长不但不能骂他,反而还要体恤他不远万里回来参加年会的辛苦。 在场的人都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也猜到他多半是来抓人的,很快散了个干净。聂西泽一只手松散地拢在口袋里面,等顾影走到面前,拖起她朝外走。 这辆车刚从南美运回来,整座车都还沾着雨林里的灌木青草气味。聂西泽冷着脸甩上车门,一脚油门冲了出去,亡命徒的风格,似乎忘了 男人开车全程风驰电掣,偶而点一脚急刹,顾影裙摆乱飞长发糊脸,到家时晕得七荤八素,今晚饮的酒都涌到上心口,扶着车门缓了好一阵。 顾影不敢顶嘴,手脚并用从高大的吉普车上爬下来,提着裙摆三两步追上他。佣人出来迎接他们,接了车钥匙去泊车,又问他要吃什么,聂西泽冷冷淡淡,“不饿。” 他家的金毛听见主人的声音,衔着玩具噔噔地跑出来。顾影和小狗贴在一起眼巴巴望着他,“聂老师想吃什么,我来给你做吧?” 顾影哽了哽,“我是关心你。” 顾影慢慢地抿住唇,“没有人欺负我。” 这话说得很难听,刚刚埋好的难堪又被全部挖了起来。顾影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最后也只能大方释怀地笑,“你口中的‘那些人’,不是前辈就是金主。我就算是去做交际花,也是为自己的前程啊。” 金毛看不懂主人的脸色,还在一个劲往前凑。聂西泽一巴掌推开毛茸茸的狗头,它也不记仇,原地摇了摇尾巴,又吐着舌头跑跑跳跳追上去。 落地钟转眼敲过了十一点。 聂西泽是真的变态,十二个小时长途飞行,下飞机直接来逮人,生了好大一场气,竟然还把南美的论文的草稿打出来了,要她明早八点前review完发给他。 第一手研究素材,最新鲜的数据,最前沿的题目,难道她能拒绝吗? 稿纸啪一声摊在桌面上,她告诉佣人,“意式浓缩,双份,谢谢。” 黑夜看似漫长,但假如全心投入工作的话,也可以过得很快。顾影时而站时而坐,坐累了就撑着腰在房间内来回走动,纸不离眼笔不离手,咖啡一杯接一杯,心脏一下跳得比一下沉,都被意志力忽略了过去。 八点整的钟声响起时,她准时收工,放下笔,哈欠连天地带着稿纸下楼,眼底一圈化不开的青黑。 这么宁静的早晨,却是以新的争执开始的。顾影刚转过楼梯,便听见聂西泽不知对谁冷笑了两声,“痴线,你吃错药了?” 顾影打了个哈欠,模模糊糊听见另一道匀缓的声音,“长辈所托不能辞,何况家里给你选的那个姑娘我见过,长相性格都不错,跟你一样喜欢上山下海四处探险,你们会有很多共同话题。”他淡淡说出最令人逆反的东亚家长语录,“为你好,阿泽。” 影壁后面有人动了动,精准接住了下落的茶杯。那是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影,坐在沙发上,修长的双腿交叠着,另一只手搭着扶手,流露出慵懒。这一次,顾影终于听清这个男人的声音。 男人视线向上轻抬,楼梯上的顾影就这么被捉了个正着,脚步咔地停住,如遭雷击。 男人隔着不远地距离望来,轻描淡写,如雾如霭,却那么深长,那么惊心。 聂西泽简直疑心这位表哥今天被谁夺舍了,顾影至少名义上还是他的女朋友,就算沈时晔不认可这个姑娘,按他对女士一贯的教养,也不应该当面说出来。 沈时晔轻哼一声笑,大约是觉得这问题无聊。他目光在顾影脸上点水般掠过去,顺理成章地问,“既然碰见了,不介绍一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