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言。” 他在为谁说话？ 安清隐忍地将柜子推上，他目光扫过陆卿尘，投向旁边二人身上：“你们也觉得朕说的不对？” 安清一顿，脸上浮出不可置信，他牢牢地盯死应相思，余光看到沈少聿轻蹙的眉头，甚至后面卑贱的一个阉人都脸色不佳。 安清气都不顺了，他好不容易坐上这位置，手底下的人却还这副态度，仿佛被人用手前胸后背一起挤压，安清憋闷地怒吼：“你们三个现在就出去找于胶怜，把他斩首，提着他的脑袋来见我！” 义庄也开始着手操办过年的事了，这天是廿二十九，还有将近一个时辰就要到年三十，家家户户都亮着烛火，街上每一个过路人都喜气洋洋的。 这几天兰濯池都脸色阴沉，很少睡觉，也不怎么说话，虽然不会阴晴不定地怒斥徒弟，但经常会面无表情盯着人，反而更恐怖。 义庄里人虽然不是特别多，但每一个都闹，逢年过节叽叽喳喳很有年味，小徒弟裤脚被燎了个洞，没伤到皮肉，但呲牙咧嘴到处跳，惹得其他人更是忍俊不禁。 也不知道师父怎么样了…… 小徒弟窜来窜去窜了没多久也敛住表情一起蹲在了墙角，他们看着地上燃尽的鞭炮，一个比一个沉默。 哪怕是兰濯池。 但他的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都没有，就像他这几天不怎么吃不怎么睡在外人面前还是正常人一样，他只是面无表情朝地上看了一眼。 快要到大年三十的这一天，消失了数十天的人突然出现在了他的屋子门口。 兰濯池掠过地上的人，伸回门上的手，转身就走，他看上去对于胶怜的到来无动于衷，所以只看了一眼就走了，哪怕他的灵魂正在颤栗。 来之前他预感到兰濯池可能对他不会很好，但他没想到兰濯池会直接无视他，他小跑着过去拉住兰濯池的手，吞吞口水问：“兰濯池，我来是想问，你那天说的还算不算数啊？” 宋吟早早就来了，兰濯池不在他就蹲在门口蹲了半时辰，他本来就皮薄得很，现如今冻坏了，连着打喷嚏：“就是你那天，说不会把我交给官府，子时会在义庄等我，我想怎么样怎么样……” 兰濯池似笑非笑：“你为什么会认为我等了你一次之后，还会天天等你？” 他低头看着瘪瘪的肚子，半真半假地说：“我最近躲在林子里，钱包还被人抢了，吃不饱，肚子好饿，我为了生计肯定会对你言听计从，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兰濯池……你要怎么才能改变主意重新收留我啊？” 宋吟试探地说：“我给你每天打扫义庄？” 宋吟又说：“再加上每天做饭……” 兰濯池两只手搭在身侧，只用一垂眼就能看到于胶怜的脖子，还有那两条胳膊。 宋吟被塞进被窝里时，只看见兰濯池紧绷起来的肩颈，还有混着许多复杂情绪的神情。 他刚才见到师父突然走进房间，身上重新注进了能思考、有人情味的魂魄，就隐约猜到了什么，没想到还真是那位小皇帝，师父从哪里带回来的？ “我哪有演，”宋吟下意识张唇喝了一口，脸立马皱起来，“好烫！” 新烧出来的水放一会也没凉到哪里去，还是烫，宋吟被烫得身体微抖，那勺水就被碰洒了，沾了半个下巴。 就这么一会功夫，宋吟仿佛被兰濯池折腾得没了元气，裹着被子往外退：“我不要你喂了，换别人喂……” 屋里只有一个小徒弟，兰濯池向后瞥一眼，淡声：“陛下喜欢男的，两个男的授受不亲，这点道理也不懂？” 兰濯池面色平常，伸手掐住于胶怜两边的脸，食指顺着脸颊轻蹭，拂去一点污渍：“我收留陛下，让陛下免于被官兵追捕，让陛下有东西吃，有地方睡，有衣服穿，是男是女重要？”的地方也挂上了红灯笼，贴上了对联，放起了鞭炮，抿抿唇有些高兴地小声问：“马上就是年三十，你们有没有包饺子呀？” 往年都要包的，还要在其中一个里面包上铜钱，谁吃到，说明这一年都要走大运，是个好彩头。但今年兰濯池明显没有兴致，连对联都没提要贴，还是他们自个就去搅了浆糊贴的。 小徒弟听出弦外之音，顿时喜出望外，实话说他们根本不管于胶怜是不是皇帝，外面的事和他们这一处小义庄无关，他们只管每天会不会快乐。 小徒弟蹦跳着出门要和其他人放鞭炮，前一刻刚想着果然小皇帝来了师父就能恢复正常，后一刻屋子里的气氛便又急转而下。 宋吟摇摇头。 宋吟回过了神，才想起刚才应了什么，再抬起头看，兰濯池脸色已经浸了寒霜：“是吗，那陛下原本是要找谁？” 兰濯池嗤笑出声，他捏紧了碗，根根细长手指连着的青管在手背上绷起来，声声呼吸都冷得不寻常。 大门忽然被响了几下，月色凛冽，义庄门外站了一个约莫三四十的妇女，腰间戴着一圈粗布腰带，左手拿着一罐精心熬制的糖水，笑眯眯站在门口又敲了两下门。 “我们今晚做了一桌子菜，你叫上那些小徒弟来家里吃吧，”王夫人把糖水放在门口，随后便直起身拍了拍手，“我把糖水放你门口了，记得来啊。” 门外的脚步声慢慢走远，过了一小会，宋吟才把下巴上的被子拉下来，动了动僵硬的身子。 他刚站起身，宋吟猛地拉住了他：“你不要去。” 于胶怜的手嫩皮豆腐似的，动一下似乎还会晃，从尾指开始一直拢到他无名指，拢在一起死死握着，脑袋仰起看着他。兰濯池眯了眯眼：“别人请我，为什么不要去？” 兰濯池垂眼看向自己的右手：“那就一起去。” 兰濯池挑了下眉，正欲转身，床上本来裹得密不透风的人忽然掀开被子下床，一口气走过他拦在门口。 他看出于胶怜想出声嘟哝，面无表情捏住于胶怜的嘴，捏成了小长方形：“但不是不能商量。” 过了最后一刻钟，举国上下的人迎来了大年三十，刚到子时，不少地方响起了热闹的鞭炮声。 这几天安清拷问了于胶怜之前身边的人，从嘴不严的口中得知于胶怜前不久常去义庄，便叫陆卿尘和郎中令一起去义庄一趟。郎中令是安清的人，办事还算牢靠。 那徒弟认出了陆卿尘，以为是兰濯池的好友，就抬手指了指义庄后面的屋子。 陆卿尘抬眼在前面扫过，薄唇轻启：“我认识这义庄的师傅，我去问不会让他感觉抵触。” 郎中令对上陆卿尘能冻死生人的眼神，忌惮地抖了抖袖子：“好吧，我在此处等左相的好消息。” 陆卿尘低垂着眼，他曲起手指刚要抬手敲门，忽然听到一声熟悉到手骨发麻的声响。 屋内他们要找的义庄师傅兰濯池就坐在床边，两只手握着两边腰，用把尿姿势抱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