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老人呵着冰冻的手，走进菜市场。 他很久没回家做菜了，小娃儿们看见这道八宝芋泥，肯定开心地跳起来 哎！睡不着的他真太早来了！老人家自嘲地笑了笑，拣了个台阶，便自顾自地坐下来。他把手伸进衣服里，好暖和暖和冻僵的手，这才发现，方才急着出门，好像忘了带钱！可是，回去有点儿麻烦，对了，他脑袋灵光一闪，到时候把儿子的手机号码给老板，叫儿子送钱过来付帐总行吧！ 「阿伯，你怎麽坐在这里？」 老人慈眉善目，用着浓厚的乡音说：「我老人家睡不着，太早起，等你们摆好东西买菜！」 一直等到天se大亮，摊贩做了几轮生意，偷了空档休息，才发现那老人还在。 「我没看见芋头呀！我要买芋头。」 「那你去给我买两个芋头好不好？」 老人听了突然生气：「你这年轻人怎麽不讲理，我坐这儿哪里碍着你啦！」气怒不已的老人家，顺手掀翻了摊架上的竹蓝子，好几尾的虱目鱼就这麽掉在地上。 警察来了，老人只反覆说着要做八宝芋泥给孩子吃，却颠三倒四说不出家里地址，要他报儿子的电话，也y是少了一码。 「你知道吗？蒸芋泥呀，就是猪油要下得够，糖要放得足，吃起来才会香！我儿子他多喜欢这道八宝芋泥啊！每次我一做，他总是一下子就吃光光！」老人认真地跟值班员警说着。 过了一个多小时，儿子和老太太终於来了，两人对老人冷淡无礼的态度让年轻的值班员警忍不住劝了一下：「虽然老人家失智了，不过一直说要回家做芋泥给你们吃呢！」 「你外面的nv人呢？」老太太指着老人家骂：「家里人什麽时候吃过你做的菜了？把家里的钱都拿去养nv人，怎麽不叫那些nv人来接你啊！」 开车的是老人的小儿子，车上还载着妻小，「妈，真的不要人陪你？」小儿子担心地问着。 当母亲的，永远也没办法做好儿子离世的准备，但是她也知道，阿伟尽力了。 老人知道，儿子全是为了她，为了不让这个老母亲伤心而努力地活着。除夕夜，病房里的止痛针一针一针地打，却仍然止不了阿伟的痛，大年初一清早，老人看在眼里，只能请求医生加重止痛针的剂量。 据说父母哭，会让si者无法好好的跟着菩萨去西方极乐世界。这道理老人当然知道，但是做母亲的与自己的亲骨r0i别，怎能不哭？ 上了楼，老人拿出钥匙开了铁门，嘴里喃喃念着：「阿伟，我们到家了！」映入眼帘的，全都是和大儿子生活的满满回忆。ye晶电视是儿子买的，那个音响遥控器什麽的，阿伟还没教会她这个老人家怎麽用；沙发椅旁的跑步机，因为主人好久没用，早已蒙上了灰尘。旁边，是儿子没力气走路後，新买的轮椅。阿伟的阿伟的阿伟的家里多少个阿伟的东西，以後再也没有主人了。 流理台上，几颗慈菇还扔在那儿；整条好好的腊r0u，就搁在慈菇旁边。冰箱里，有上个星期小儿子订的年菜，全是照阿伟的意思订的。那时的他，虽然虚弱，仍然意志坚强地准备过年，他叫弟弟帮他订了佛跳墙，另外还要妈做的慈菇炒腊r0u。 除夕一早，她在风声鹤唳的武汉肺炎的威胁下，戴起口罩坐公车，她四下张望着，旧南门市场拆了，搬到现在这个临时市场，她连原来的摊子搬到哪儿了也不知道，她在市场里兜兜转转，依然没找着有卖慈菇的。 今年总算可以好好吃顿年夜饭了吧！ 老人叹着气，伸出手来拿起那有如水仙花球j的慈菇。昨天中午，她还在巴望着在医院看顾阿伟的小儿子给她稍来好消息，没想到，电话来了，却是小儿子焦急地喊着：「妈！快来，坐计程车快来！」她这个妈妈还老！ 家门不幸由此开端，大儿子意志消沉，老伴抑郁而终。 阿伟不愿意担误了人家，於是，姻缘又没了。没有子嗣，没人帮阿伟捧斗！ 以往老人总是将退了盐的腊r0u切片，再与同样切片的慈菇焯水同炒，最後撒上蒜苗也就成了，但是礼仪师说拜的菜饭要是素的，於是老人开着厨柜的门翻找着，最後拿出了一罐面筋。 也许是她忘了焯水，也许是来路不明的慈菇品种不对，她难过地发现，慈菇是苦的。 「阿伟啊！你好好跟菩萨去。」老人哭得ch0uch0u噎噎：「妈不是为你哭，妈是哭这慈菇太苦了！真的好苦啊！」 的确是。她，今天一早和前夫约在户政事务所，办好了离婚手续，也领到了新的身份证。 她也说不上来，为何想吃这道菜。 三十一岁，她弯着腰，拿着菜刀仔细地处理着麻油腰花的白筋，那白筋不除乾净，腰花就会有猪sao味。前夫调侃她：「怎麽不生个孩子？你可以天天吃麻油腰花！」她笑了，她的业绩正好，怎麽可能放下事业去生小孩？ 三十三岁，她把腰子切成花片，准备炒麻油腰花，前夫居然心有灵犀地买麻油腰花回来给她当宵夜，她心里甜滋滋的，不晓得怎麽回事，她也想要个孩子了。 三十五岁，她和前夫去了不孕症门诊，拿着排卵针，她却没有勇气往自己肚皮扎下那一针。采丽只能眼泪汪汪地看着前夫，要前夫帮她打针，前夫抱着哭泣的她，打完针後，前夫哄着她，为她下厨炒麻油腰花。姜片在麻油里爆了太久，腰花炒得太老，他们吃了她记忆中最难吃的一次麻油腰花。 三十七岁，她第三次试管婴儿失败。婆婆来看她，桌上摆的小产月子餐，里头正好有麻油腰花，婆婆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连个孩子都没生出来，吃什麽月子餐！」她愤怒地要前夫主持公道，前夫对着她吼：「她做错了什麽？生不出孩子的是你！」 三十九岁，前夫千方百计要和她离婚，然後她发现，原来前夫外遇。人生遭遇那麽多风浪，采丽不再赌气，她主导离婚协议，好声好气的向前夫拿了两百万，「这是我为了给你生孩子花的钱，你应该还我！」夫妻不再是夫妻，曾经照顾她十几年的男人，急着弃她而去，与另一个nv人结为连理。 「恭喜你！」她笑得灿烂。 燕如早上起来，就先上了菜市场买菜，回来连早餐都来不及吃，就在厨房里忙着。 当年她妹妹的儿子带nv友回家，她也去妹妹家里帮忙看媳妇，那时，妹妹做的就是炒米粉，所以当儿子电话那头说要约餐厅见面时，她不假思索的拒絶：「带来家里我做炒米粉吧！你表弟以前带表弟妹回来，阿姨也是弄炒米粉！」 乾香菇要先泡水吧？红萝卜和木耳要切丝吗？米粉呢？要泡水还是先烫熟？在妹妹家吃过不知几次的炒米粉，剩下她一人时，她却不知如何下手，对了，她买的r0u呢？这麽一大块，妹妹那时是怎麽把它切成丝的？ 燕如早她几分钟出世，从小占尽风头的人是燕如，因为妹妹小时候身t就不好，功课不如她，t能不如她，国中以前的燕如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人人都知道她有个t弱多病的双胞胎妹妹。 她自认做得好极了，那时的燕玫从没向她抗议。，燕玫为了一吐怨气，大一就交了直属学长当男友，她洋洋自得－－终於抢先了妹妹！ 燕如成功地拦截了妹妹的追求者，邻居大哥哥成了她的新男友，大三升大四暑假，燕如不小心怀孕了，在双方父母的要求下休学结婚。 「真漂亮，快进来坐！」燕如一边赞叹，一边安排儿子和nv友落座，接着又赶紧回到厨房对着食材发愁。全部切成丝吧？燕如拿起菜刀努力的切割着各种食材。 毕业後的燕玫也交了男友，是她金融业的主管，家道丰厚，两人结婚时席开百桌，豪华又盛大，「当年结婚时，我们什麽都没有！」燕如羡慕si了，向老公抱怨，老公则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燕玫三年生了两个，一男一nv，恰好凑成一个好字。燕如看了也心动，「燕玫有nv儿，我们也要生个nv儿！」 「我要我的人生g什麽？先有後婚、婆家没背景、老公没人家会赚钱，哪个值得我要？」大吵一架後，燕如的丈夫申请外调，把儿子托给爷爷nn照顾，从此就像失踪了一般，离开了燕如。 燕如堆着笑把儿子请出厨房，要他好好招待nv朋友就好。但是燕玫心里发着慌，她哪时做过什麽菜了，她只在燕玫家的厨房看过妹妹作菜，如此而已。 婚姻生活失意的燕如，开始往燕玫家跑，常常找一堆藉口，留宿燕玫家。她赶走妹夫，和燕玫一起睡主卧。妹夫的沉默，让燕如更大胆，她带着燕玫的一双儿nv进出，她与燕玫神似的面孔常被邻居误认，以为是在和燕玫本人聊天话家常，燕如也以此为乐，享受着当nv主人的成就感。 「没关系，我和两个小孩挤後座！」燕如嘻皮笑脸地回着，一点也不为意。 她再也不敢对妹夫有非份之想，但是，她仍三天两头往燕玫家里跑。一下子说是学煮菜，一下子又说要帮燕玫带孩子。就这麽过了二十几年，燕玫一双儿nv都成家立业搬出去，而她这位阿姨仍旧在家里蹭着。 「阿姨，我妈有我们陪着，你让我们家人好好聚一聚。」外甥nv垂着泪，坚定的送走这位一直打扰她们家庭的亲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