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闻言,连声允诺,小跑着折腾了一趟,不过片刻便将人请了来。席间琴音袅袅,江映华在旁作陪,陛下笑问:“除此之外,还备了什么没拿出手的玩意儿,说来听听。”江映华似是被人看穿了小心思,羞赧一笑:“也无甚新奇,还请了当地有名的杂艺班子,几位戏曲名伶,都是些取巧的消遣罢了。”“既废了心思,难得你一番心意,一会儿摆上,热闹热闹。”陛下浅酌了一杯,好似心情爽朗。江映华有些意外,陛下还有体力看这些,但既然人家发话了,她自要安置:“长姐,那臣先去交待给管家置办。”陛下微微颔首,江映华退了出去。走到廊下,将要求说与管家,命人速速在府内后苑操持。管家领命前去,江映华着人去寻颜皖知,片刻后,颜皖知匆匆赶来:“殿下,有何吩咐?”“再劳长史一事,陛下吩咐的仓促,一会儿要去后苑听戏。你赶紧调几个信得过的,在旁伺候,选机灵的。”江映华小声嘱托。“殿下放心,臣这就去办。”颜皖知草草一礼,快步离去。江映华打远处瞧着她离去时矫健的身姿,生风的步伐,暗暗自嘲,只有自己一人睡了许久还是乏累,旁的人都比她清醒的多。约莫过了两刻光景,管家来报,后苑的一切都已置办妥当,颜皖知也带人在廊下迎候。江映华闻言,便引着陛下离席,入了后苑。江映华不喜热闹,王府的戏台形同虚设。但她入内一瞧,置办的倒是有模有样。看台处皆是紫檀雕花的桌椅,数盆花花草草摆的清淡雅致。席间瓜果茶点齐备,灯火通明,随侍众多,无一处疏漏。考虑到陛下连日奔忙,她特意提点管家,知会了戏班,选些短小精悍又有趣的曲目,不要冗长劳神的,只为博陛下一乐。半个时辰过后,曲目正酣,也接近尾声。管家领着一众婢子来更换茶水与烛台。江映华微微侧目,瞧了一眼,并未在意。她与陛下的桌案挨得极近,余光便能瞧见一应动静。小婢子上前为她添茶,江映华摆摆手,“不必了。”那丫头只得退下,江映华随意的转头看了一眼,只见管家正从婢女手中的托盘上拿起一跟新的,插着蜡烛的烛台,正要为陛下替换。江映华下意识地瞧了一眼自己桌上的,烛火并未燃尽,但陛下桌上的那一只的确见了底。江映华心下诧异,老管家办事素来仔细,还能出这等纰漏,给陛下寻了个短蜡烛不成?忽然间,江映华心底陡然反应过来,下意识复又抬眼去瞧,管家的面容正与江映华对着。只这一刹的功夫,江映华分明瞧见那人浑浊的眼底升腾起一股子狠厉。她心下大惊,暗道不妙,飞身上前去,想要夺过他手上铜制实心还燃烧着的烛台。可惜,终究是晚了一步。管家扬手砸下,江映华什么也顾不得,直接俯身护住了无所觉察的陛下,将人压在了桌子上,自己的后脑勺却结结实实挨了当头一击,眩晕不止。戏台上的声音戛然而止,一众禁卫将园子围了个水泄不通。颜皖知一直在旁四处观瞧,见人起身扑去,便已然带人近前。奈何出事只在一息之间,所有的护卫都没来得及反应。一击未重,若只为行刺,管家该趁着护卫没有扑上来,赶紧再朝着江映华砸上几下,好歹带走一条命算一条,黄泉路上也不亏。可他昏花的老眼见到江映华护下陛下后,震惊的倒退了出去,无奈的扔了烛台,疯癫的哭哭笑笑:“天意,都是天意,不公平啊!”说话间,侍卫上前,将这个本就虚弱无甚体力的老人按翻在地。猛地被人扑倒,陛下身体本能的反应,乃是将身上的人顶开,她如此想的,也是如此做的。江映华晕的厉害,被顶开后险些摔了个趔趄。陛下见到她捂着头一脸痛楚,亦是一脸震惊:“华儿?传御医,快!”内侍闻声匆匆跑了出去。江映华一片混沌间,转头怒视着地上颓唐的管家,喃喃问道:“为什么?啊?你为什么?”管家一言不发,只是苦笑,眼角老泪纵横。“长史!颜长史!”江映华急了眼,捂着脑袋唤着颜皖知,颜皖知匆匆上前:“臣在,在的殿下。”一抹绯红官袍入眼,江映华朦胧的眸光瞥了过去,“审,去审!”她已然失了稳重,这几个字几乎是声嘶力竭般吼出来的。老管家是府上的人,她颜皖知也是昭王的长史。颜皖知心下了然,江映华是被亲近人的背叛给气糊涂了,陛下在此,无需她发号施令的。是以颜皖知纹丝未动,将犹疑的目光转向了陛下。江映华的头隐隐在流血,红色的血迹自指缝渗了出来,陛下瞧了一眼,厉声喝道:“御医怎还不来?”话音方落,又走了三五内侍小跑着去请人。陛下显然是强压着怒火,转眼看向颜皖知,冷声道:“就由你去审,查清楚,供状直接给朕,朕等着。”得了准话,颜皖知方领命前去,看着被侍卫制服的老管家,一时间五味杂陈。江映华头痛欲裂,不光是挨了重击的外伤之痛,她满脑子不解,已然浑浑噩噩。好端端的,跟了自己将近二十年的老管家,眼见头发都要花白了,何故疯了一般的飞蛾扑火,要行刺陛下?她想不明白,缘何自己身边的贴心人,一个个的背叛了她。花烟如此,管家如此,当初的南越表哥如此,她离世的姑丈楼缮也是如此……“扶昭王回殿。”陛下看着她神伤的模样,终究是心疼了。此间事不过意外,那管家并无本事傍身,殊死一搏也不知是为了哪般,只是苦了江映华,日日费心劳神的,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宫人伸手去搀江映华,被人蛮力甩开,跌跌撞撞的自己朝着寝殿的方向走去,都忘了与眼前的陛下相处的礼数。“愣着作甚?仔细跟着。”陛下怒意未消,斥责一旁傻站着的婢女。见人走远,陛下方召了自己的亲卫过来,附耳道:“去寻颜皖知,一并详查。”方才的阵仗,陛下冷静下来,稍一复盘,也就猜了个大差不差。那老内侍该是临时起意,断然不可能逃出生天,他根本没想活,就是来搏命的。至于江映华傻乎乎的扑上来,陛下是没想到的,毕竟府中弓、弩手埋伏了许多,即便那人抬手砸了,也未必能在伤到陛下之时还有命在。而江映华猛然间出现,弓、弩手怕也不敢贸然出箭,伤了当朝亲王。王府看押临时人犯的地牢内,颜皖知想起方才江映华一脸凄楚的模样便痛心不已,看着眼前人,恨得牙痒痒。秘司的刑讯手段毫不留情的招呼上去,多少是有些感情用事了。“指挥使悠着点儿。老骨头了,打死了谁来还殿下一府清白?”正是怒发冲冠之时,陛下身边的亲卫匆匆赶来,出言提点。“郎君说的是,你来审吧。”颜皖知瞬间清醒,拉扯着自己颈间的衣襟,让自己透了口气,退到了后头。江映华那头,晕头转向的走着,连路都不分辨,被随后赶来的陛下拦住,硬生生拽回了正殿。御医闻讯慌慌张张的赶了来,给伏在床榻上的江映华包扎着伤口,折腾了半个时辰。江映华一声不吭,脑袋破开个口子该是很痛的,但是心都麻木了,哪里还在乎皮肉之痛。御医问她症状,她只会木讷的点头摇头,惊得老大夫冷汗连连,不断地抬着衣袖摸着额头上的汗珠。过了半晌,江映华瞥了一眼伏在地上,一头灰发的老御医,眸色复杂的盯了两眼,冷笑道:“怕甚?本王死不了,走吧。”陛下见人终于说话了,悬着的心放下大半,出言问御医:“昭王的伤可要紧?”“陛下宽心,该是皮外伤。许是殿下受了惊吓,臣开个安神的汤药。”老御医拱手,颤声答道。“下去吧。”陛下轻声吩咐,见人走远,抬脚近前,坐在了江映华的床榻上,“傻丫头,你冲上来作甚?糊涂。明日朕不走了,等你好些再启程。”“您还是走吧,臣无能,连身边人都看不清。陛下若是有闪失,臣万死莫赎。”江映华兀自趴着,语气里有些许苦涩。陛下闻言,敛眸轻叹,“这是魂儿都砸丢了?莫要耍性子,且等等看,待人送了供状来,便尽皆明了了。”第50章 鸡犬不宁子夜三更, 昭王府中灯火通明。巡防的侍卫一队又一队的走过,里里外外如铁桶一般严严实实。宫人服侍着江映华饮了安神的汤药,头后的伤痛有些几分缓解。许是累得紧了, 她安静的阖眸小憩。不多时, 颜皖知和禁卫总领入了殿, 陛下去了外间见人。几人的声音很轻, 或许是陛下寻思江映华睡熟了。江映华的耳朵支楞着, 却也听不清楚。她不敢出去,毕竟管家是自己府上的人,她没有上赶着去问的底气。外间的烛火昏黄, 刹那间一道鲜明的火光跃动, 映的人眸光迷离, 只一瞬便化作了袅袅飞灰。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