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映华随着她的视线望了一眼山间的花草,芳草落英两相宜,空中杂糅着些许芬芳,的确是难得的景致。只是她平日无心赏景,也未留意过:“的确是开谢都要晚些。”车内无旁人,江映华自袖间取出银票,递给江镜澈,压着声音道:“长姐,您要的东西,齐了。”陛下敛眸轻笑,随手接过,笑意盈盈的打趣:“筹办的挺快,这钱庄也是你的产业不成?”江映华掩唇轻咳,低声呢喃:“陛下金口玉言,可不能赖账的,臣当真爪干毛净了。”陛下笑而不语,复又将视线落在了山野之间,若仔细观瞧,那笑中好似含着些许苦涩。行至山脚,车马无法再行。早有人备了步辇迎候,陛下瞅了一眼,转头对江映华道:“山间清幽,你陪朕走走。”江映华会意,示意随侍退下,伴驾在侧,给颜皖知递了个眼神。不多时,林间窸悉簌簌的传来些许声响,警戒的人多了一倍。抵达半山腰,陛下抬眼望了一眼寺庙的匾额,幽幽念着:“晏安寺,这名字你取得?”江映华微微躬身,“回陛下,此山名晏安,臣借花献佛,以山名寺,为盼海晏河清,四海安平。”“有心了,此名甚好。”陛下眼底闪过一丝欣慰,轻飘飘的放下一句难得的夸赞。往前几步,寺中人等已然迎候在侧,以佛家弟子之礼数,参拜这位帝王。陛下眸色淡淡的扫视着众僧人,目光在住持身上多留了片刻,轻声回礼,入了寺庙进香礼佛。此寺庙兴建便是以皇家规制而起,大气庄严,无可挑剔。江映华是个急脾气,在旁人手上能托出十年的工期,她愣是三年便落成了。但是若仔细观瞧,也找不见敷衍的端倪,处处细致,一砖一瓦都是尽了心力的。陛下在其中状似漫不经心的游走一圈,心底对这个妹妹雷厉风行的本领又多了几分认知。这人只要不在她眼皮子底下,做事好像甚少出差池。从前在京扮蠢装痴,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城府对抗亲人,想来皇考暗地里灌输给她的,定然不是自己和太后所听说的那些儒家为臣的忠孝之道。“朕记得你对释经一门并无兴致,怎就想起兴修佛寺来了?”陛下负手,闲庭信步,漫不经心的出言询问。“臣幼时贪玩,佛法高深自是读不懂。兴修寺庙,也不怕您笑话,臣本意真的是想为母亲祈福的。臣离京时,母亲身体不好,也不知如何能聊表孝敬,只得寻了这个笨办法。”江映华讪笑,柔声回应。陛下听着这话,面色上依旧柔和:“如何就笨了?此法甚妙,积攒功德,心怀母亲,也造福了一方百姓。华儿,你行事稳重多了。”江映华在旁低眉颔首,并未接话。陛下余光瞥了她一眼,又道:“这寺中住持,瞧着和善。”“是普济大师,臣听人说大师乃是得道高僧,特意从东府接了过来,请人留在此处。”江映华不急不徐的解释着,毫不遮掩自己的动机,坦荡交代了请人来此的始末。儒释道自古便是帝王统御万民的思想源泉,当朝对佛法道法都曾有过鲜明的推崇,唯独到了陛下这里,从不曾厚此薄彼。江映华本也知道,陛下研究的皆是治世经世之学,对神明之事不算用心。是以銮驾停留的时间并不算久。当晚入夜,陛下传了颜皖知见驾,特意回避了江映华。府中戍卫皆是陛下的人,江映华也不会知晓风声。甫一见面,颜皖知屈膝行礼,陛下上前,亲和的将人扶起:“颜卿,许久未见,在此可还习惯?”“臣一切安好,劳陛下挂怀。”颜皖知躬身一礼,甚是规矩。“楼缮的事,做的不错。通晓分寸,这点儿一直很好。”陛下拎起一把小剪刀,瞧着影影绰绰的烛火燃烧的太旺,伸手剪去了烛芯,“但是,少年意气也该不忘学着长辈的沉稳,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才可。”颜皖知瞧着陛下的动作,再一思量陛下的话,觉得有些异样,复又跪下身去:“臣何处疏忽,恳请陛下赐教。”“佛寺住持,你可曾查过?你知不知道他曾经的身份,嗯?”陛下眸色渐冷,放下剪刀,端坐榻前。颜皖知的确不曾查过,佛寺工期,江映华老是在她耳边催促,这人愈是主动的和她闲聊,时常提及,她便下意识地会放松戒备。如今陛下这般问,定然是那住持的身份有问题,出了岔子了。她忽而涌起一阵寒颤,伏在地上,心虚的不敢言语。“点到为止,该如何行事,自己掂量,下去吧。”陛下本就是为敲打,也无意苛责,直接放人离去。第49章 宾主尽欢翌日初晨, 依原定行程,陛下一整日都会沿北疆边军驻防巡视。江映华本以为可以偷得浮生半日闲,孰料陛下谕令, 命其与王府属官一众随行。边军防线为守北边的游牧草原政权的入侵, 绵延近千里。陛下自不会沿路一直检视过去, 无非是寻几处要塞, 犒赏将士一二。江映华随人自朔方一路行至范阳的边陲, 整整陪同了两日两夜。饶是颜皖知这个惯常精力旺盛的人,被这么一番折腾,也如霜打的茄子一般, 蔫巴了。而且陛下这日夜兼程的做派, 倒是让江映华大开眼界。原来长姐是这般, 工作起来卯足了劲头, 任谁也不敢相劝。她自己倒是还好,蹭着陛下的舆车,在里面吃吃喝喝,也能小憩安枕。只是她心里甚是惦记外头那个,若不曾把护卫的差事与她, 她也能坐在后头的小马车里歇歇。可江映华分明是个心里无甚安全感的,愣是给了颜皖知这份差事,颜皖知便只得骑着马留守在外。连日的奔波, 也不知她那小身子板吃不吃得消。如此想着, 心头惦记得紧, 便也没了睡意,干瞪眼到天明。时近晌午, 陛下才复又回到了王府,江映华顿觉千斤的巨石落了地。入了府中, 见陛下入了正殿休整,江映华赶紧出去寻颜皖知和王府众人。庭院外,这些人皆是一脸疲惫的待命,江映华见那人暗沉的脸色,心里分外忧虑。“诸位辛苦,吾已安排人交接,且都回去好生休息。令厨房为大家备了参汤,一会便会送到值房,劳长史带大家前去。”江映华强打精神,柔声吩咐着,一双含笑的眸子望向颜皖知。颜皖知自然清楚,江映华的参汤是为谁而备,眼底深情无尽,面上中规中矩的点头称是。江映华回到房中,迷迷糊糊的昏睡了许久。再醒来时,她睁开惺忪的睡眼,映入眼帘的非是她临时所住的逼仄屋舍,而是往日那宽敞的王府正殿。她恍惚间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复又眨巴眨巴眼睛,张了个哈欠。“醒了?昨夜干什么去了,一觉睡到日暮。”入耳的是陛下略带责备的声音,江映华瞬间惊醒,自床榻爬下来,就见那人坐在书案上批阅奏本。她脑子懵懵的,不知自己竟能睡得死沉,被人抬着换了个屋子却不自知。外间的天色已经漆黑一片,厅堂内宫人已经在置办晚膳了。江映华心底打鼓,怯怯的走去案前,躬身一礼道:“长姐,您未休息么?”“研墨。”陛下并不瞧她,淡淡的出言吩咐,朱笔不停,注意力全在奏本上。江映华识趣的走了过去,挽起衣袖研墨,余光瞥向奏本,看了几行又觉得困倦,掩唇轻轻的张了个哈欠,便也垂眸不再观瞧。当皇帝大抵是个耐得住寂寞的体力活,也是个无聊的苦差事。江映华如是想着,深觉无趣的紧。许是白日里睡得久了,身体的疲乏消减了,眼睛却是酸酸涨涨的,隐隐泛着泪痕,头脑也不算清明。“明日朕打算巡视河工漕运,工部今岁便要将运河北扩,这里头记你一分功劳,明日也一并去看看。”陛下收了笔,合上最后一份批阅的奏本,疲累的倚靠在椅子上,抬眼对江映华吩咐道。“臣有何功劳,这些事情华儿不懂,可否不去了?”江映华倦了,跟着陛下出差当真是苦差事,她怕身子散架,委实不愿意掺和。“装傻充愣行不通,偷奸耍滑就更别想。睡了半日了,还不够?朕可未曾合眼呢。”陛下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江映华见状便乖觉的站过去,学着颜皖知的手法,给人捏肩捶背。“明日沿河巡视,一路向南便回了,你权当送送朕,半路放你回来。”陛下的语气柔和了些许,由着江映华侍奉,闭目养神。江映华有些意外,本说要停留小半月的,这才几日便要离去了,陛下口中的话,大多是信不得的。“臣遵旨。”江映华轻声回应,眼神迷迷糊糊的,手上的力道却是拿捏的极好。过了约莫半刻功夫,江映华瞧着外头的膳食置办的差不多了,便出言询问:“长姐,晚膳备好了。臣之前请了个琴师,本想等您得闲,为您助兴。不曾想行程匆忙,今晚您可愿让人前来?”“也好,去传就是。”陛下伸手,示意江映华将她扶起来,朝着外间走去。待人落座,江映华召来廊下的管家,低声道:“将琴师请来,为陛下助兴,快些。”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