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灯火阑珊 裴琰缓缓放下胭脂盒,正待走过去,只听那掌柜的发出一声惊呼,将银票展开示众,围观人群大哗,又纷纷鼓掌叫好。 灯光下,卫昭与崔亮踏上石阶,卫昭戴着面具,修臂舒展,一一取下宫灯。崔亮接过,含笑托于江慈面前。江慈或垂眸沉思,或开心而呼,十个灯谜倒有七八个被她猜中。 裴琰默立于牌坊下,长风卫过来,他摆了摆手,静静地看着江慈巧笑嫣然,看着她与卫昭、崔亮或笑望、或欢呼、或击掌。 裴琰从牌坊下的阴影中走出,微笑道:“过来看一看,倒是巧,和你们撞上了。” 江慈一笑:“玩得差不多了,咱们回去吧,我可有些肚饿了。”说着当先往郡守府方向走去。裴琰与卫昭、崔亮并肩而行,间或说上几句,目光却始终望着前方那个灵动的身影。 次日晴空如碧,江慈早早醒转,想起离开多日的义诊堂,她忙下床,看了看沙漏,见时辰还早,便打来井水入内室,美美地洗了个澡,换过干净衣裳,想了想,又将昨日买的碧玉髮簪小心地收入怀内。 江慈“啊”了声,两名丫鬟捧着几件衣裙和一些首饰走进房中,一人过来行礼道:“江小姐,奴婢伺候您梳妆。” 江慈急忙收步,在距裴琰极近处停住身形,裴琰本是笑意浓浓看着她撞过来,见她竟收住脚步,面上笑容微微一僵。 “站住。”裴琰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你随我来。”裴琰负手往屋内走去,听到江慈并未跟上,回过头,面容沉肃:“这是军令。” 裴琰负手在屋内看了一圈,在桌边坐下,过了片刻,用手拍了拍桌面。江慈犹豫了一下,仍站在门边,道:“相爷,我离开了这么些日子,义诊堂——” 裴琰盯着她看了片刻,将桌上的衣物和首饰慢慢推至她面前。江慈静静回望他,也不出言相询。 江慈一惊,急道:“不行。” 江慈不服,道:“为何不行?我华朝不比桓国,开朝时的圣武德敏皇后,就曾亲自带领娘子军上战场杀敌。我做军医为何不行?相爷当初答应我的时候就说过,长风骑不介意多一名女军医的,难道相爷是言而无信之人吗?” 相府之中,她唇点胭红,嘟着嘴道:“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江湖游侠生活。从此你我,宦海江湖,天涯海角,上天入地,黄泉碧落,青山隐隐,流水迢迢,生生世世,两两相忘——” 移动间,她沐浴后的清香带着一股特有的气息在室内流动,让裴琰呼吸为之一窒。他望向她秀丽的面容,低沉道:“小慈,别做军医了,战场凶险,疫症难防,实在是危险。你就留在这郡守府,我——” 裴琰下意识伸了伸手,又停住,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迴廊尽头,忽觉掌心空空。一阵轻风,自门外吹进来,他手指微微而动,仿似想要努力抓住这清新柔软的风,但风,已悄然拂过指间—— 江慈轻轻敲门,良久,卫昭清冷的声音传出:“进来吧。” 卫昭正坐在桌前,低头写着什么,江慈推开房门捲进来的风,吹得烛火摇了摇。他不由抬头看了她片刻,又低头继续写着密信,口中淡淡道:“什么事?” 卫昭手中毛笔一滑,“奏”字最后一笔拉得稍长了些,他再急急写下几字,并不抬头,道:“谢我做什么,早就答应过要赔给你。” 卫昭不再说话,将密信写完,折好放入袖中,这才抬头看向江慈:“你身子刚好,多歇着。” 卫昭急忙站起,走向屋外:“我还有要事。” 卫昭在门口顿住脚步。 她慢慢走近,却不敢走到他面前,只是在他身后一步处停住。卫昭冷冷道:“我还有公务。”迈过门槛,往外急速走去。 卫昭身躯僵住,短暂的一阵静默后,他低声道:“你回去歇着吧。” 卫昭胸口气血上涌,不敢再听下去,他提身轻纵,瞬间便出了院门。夜风吹来,院中的修竹唦唦作响,江慈绝望地后退几步,依上那几桿修竹,缓缓坐落,掩面而泣。数声,似是腹内疼痛,靠着修竹蜷缩成一团,再过片刻,一动不动。 他在床边坐下,让她斜靠在自己胸前,握上她的手腕,真气顺着手三阴经而入,片刻后,江慈睁开双眼。 “崔大哥说,最开始给我试药的药方,药下得太猛,伤了我的内臟,只怕这个病症,要伴随我终生了。” 江慈犹豫了一下,道:“无药可治。” 卫昭沉默,只是微微点头。 她绝病之身、央求之色都让他不忍拒绝,沉默片刻,他终揽上她的腰间,出了房门,攀上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