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雪舞苍原（二） 月戎人视每年的第一场雪为吉祥的象征，每逢初雪，会在圣洁的云檀树下举行盛大的篝火大会，尽情歌舞，以祈祷阿息山的雪神保佑月戎来年水木茂盛，人丁兴旺，牲畜平安。 沙罗王乃月戎可汗的阿弟，纵横月戎草原二十余载，性情狡诈如狐，凶狠如狼，率领两万骑兵在月戎草原上来去如风，所向无敌。 多年未有战事，桓国与月戎民间商贸来往不断，疏勒府位于两国边境，自然成为两国商人集中进行货物交易的场所。 此时疏勒府百姓倾城出动，众人随着人流而行，到了疏勒府西门外的草甸子。高耸入云的云檀树下，篝火映红了半边夜空。 由于疏勒府靠近桓国，且多有华桓两国商人来往，故居民多会说中原话，但男女对歌，用的却是月戎话。宇文景伦学过一段时间的月戎语，听得倒也不费力，他负手立于摊檔旁，看着热烈奔放、盛装而歌的月戎族青年男女，颇觉有趣。 宇文景伦望着云檀树下载歌载舞的人群，装作欣赏的样子，微笑着点了点头，低声道：“想法子问一下城中的粮食情况，沙罗王若到，粮草必是消耗极大的。” 此时弦月挂在云檀树梢，覆着积雪的草甸子上，篝火渐多，歌舞喧闹，人群拥挤。华桓两国来的商人趁机摆好摊檔，推销货物，气氛十分热烈。 笑闹声由远而近，一群年轻人拥着一名紫衣少女自云檀树方向过来。紫衣少女雪肤明眸，着传统的月戎服饰，在小伙子的簇拥下欢快走着，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紫衣少女眼波流转，忽然执起摊檔上的一个青铜贮币盆。她和着音乐的节奏，在铜盆底部欢快敲着，唱道： 她给我们带来光明和希望 聪明的小伙子们 来将它盛满？” 年轻小伙们互相对望，一人便抢着唱道： 她给我们带来无尽的财富 我将用世上最珍贵的珠宝 放在你的帐篷前。” 宇文景伦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双手也慢慢环抱在胸前。 乐曲渐盛，篝火愈艳，易寒望着眼前的景象，二十多年前双水桥的灯会依稀闪现。他再看看身边的明飞，明飞似是也想起了什么，神情十分温柔。易寒心中一暖，女儿终可託付良人，自己终能为双水桥头那温婉若水的女子做些什么，终对得起最初的那份心动，这一生再无遗憾。 宇文景伦心中想到了一个答案，但他自不能以歌对答，见那名小伙子还在沉思之中，他暗中弹出一粒石子，小伙子抬头向这边看来。宇文景伦趁别人不注意，轻轻地晃了晃双手。 待众人目光都望向他，他清亮热烈的歌声响起： 她护佑我们幸福平安 美丽的姑娘啊 用汗水将它盛满 紫衣少女笑容渐转灿烂，她从腰间的囊中取出云檀树种，掷向俊秀小伙。围观之人纷纷鼓掌喝彩。 宇文景伦早听说过月戎民风开放，青年男女并不受礼法拘束，情爱一事热烈奔放，但也未料到他们一曲定终身，便在众人面前坦然携手。他看着那一对走向篝火的恋人，嘴角不自禁地露出微笑。 宇文景伦心中一凛，这才知这俊秀小伙乃疏勒府都护默尚的儿子。他正思忖要如何利用这位默公子来刺探军情时，人群中忽然爆发出如雷的欢呼声。 火焰喷上半空，人们纷纷向这巨大的篝火围拢。宇文景伦一行也被人群拥着推到了篝火前。 宇文景伦不便引人注目地挤出 人群舞动间，默公子与紫衣少女舞至宇文景伦面前。默公子向宇文景伦微微一笑，贴在紫衣少女耳边说了句话。紫衣少女明眸微闪，目光在宇文景伦身上停留了一会，又与默公子笑着舞了开去。 宇文景伦踏舞间正侧头与易寒说话，感觉到有些异样，便转过头来。 开始，他以为那是一团跳跃着的火焰，待欢快热烈的月牙琴再度响起，他这才看清那是一位红衣少女，从云檀树下踏雪随风，向篝火边舞来。 她的乌髮并无珠饰，随着舞姿在风中飞扬。火光照映下，她的身形象雪花般轻盈，似火焰般热烈。 她的舞姿矫健轻盈，眼波顾盼流动，如同一头小鹿焕发着最原始的生命气息。伴随着她恣意而热烈的舞步，还传来了清脆悦耳的丁丁声，原来她右足上还繫着一串银铃，正随着她的舞步而发出阵阵轻快的敲击声。 这如同火一样的精灵，明媚绮丽、自由不羁。她朝着星月、朝着阿息山的雪神，跳跃着、舞动着，充满柔情也充满力量，驱散了初冬的寒意。 这时，先前那紫衣少女牵着默公子的手奔向红衣少女。二人嘀咕了几句，紫衣少女笑着从一边的族人手中接过月牙琴，又将一个腰鼓递给了默公子。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待她拍击声一停，默公子大力快速敲响腰鼓。 伴随着琴鼓声，红衣少女双臂张开，足尖点地，红裙快速旋转，待琴声停住，她也急速止住了旋转的身形。她明亮的目光望向人群，忽然启喉，曼妙而歌： 雪神她住在哪里？ 聪明的勇士啊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待她歌声稍停，默公子又快速敲响腰鼓。 红衣少女围着篝火旋舞一圈，当她经过宇文景伦的面前时，他的目光似也被这团烈焰灼了一下，微微眯起。 “花子海有多深？ 金鳞龙游翔在何处？ 谁能告诉我？” 红衣少女眼神扫过人群，带着几分期盼，几分热切。 紫衣少女走到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同时望了宇文景伦这边一眼。 红衣少女走至宇文景伦面前，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宇文景伦身形高大、气宇轩昂，虽作商人打扮，仍掩不住一股尊贵气派，红衣少女似是满意地一笑，再度歌唱，将先前的问题再唱了出来。 红衣少女大失所望，再看了宇文景伦一眼，转身走回篝火旁。 红衣少女与紫衣少女面色大变，紫衣少女贴到默公子耳边说了句话，与红衣少女转身向云檀树方向奔去，人群纷纷避让，二人如蝴蝶翩飞，不多时消失在云檀树后。 易寒及飞狼卫顿时紧张起来，众人悄然移动，将宇文景伦护在了中间。 这些骑兵策马直衝至篝火边，为首之人居高临下望着默公子，大声道：“可曾见过一个红衣少女？！” 他与那紫衣少女阿丽莎以歌定情，一见倾心。虽不知她与红衣少女的来历，但这些骑兵来势汹汹，肯定会对二人不利。他怎肯透出二人去向，便摇了摇头：“没见过。” 默公子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话语也有些颤抖：“真、真没见过，不信你问问他们。” 沙罗王称雄草原，性情凶狠，其手下骑兵如狼似虎，月戎普通民众避之不及。那红衣少女如精灵、似仙女，热情奔放，令人心醉神往。众人怎舍得让这些狼虎之兵知道她的去向，站于前排的上千人同时摇头。 那军官低声禀道：“没有，属下明明看到她往这边来的。” 宇文景伦眼神闪烁，向易寒压低声音道：“你和明飞，去跟上他们！”